一时竟让她有些意乱情迷。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恍惚之间,谢婉心揽衣起身,端然自立,满目柔情地平视着他。在她的视角里,他一直是一个俊美的男子,清俊的面庞、疏秀的双眉、温沉的眼眸和挺直的鼻梁,还有一双坚毅的薄唇。
同样,萧长陵也在静静地凝视着她,眼底尽是疏星朗月般的微光,伸出手欲轻抚上她清隽的面颊。
就当他那强而有力的手掌……即将触碰到女子胜雪肌肤前的一瞬,谢婉心顿时恢复了前所未有的理性,连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玉容温然生笑,只是这一抹笑容,再也不复少女明艳,唯余防范而已;岁月的流逝,只能销毁曾经那些龌龊不堪的形骸,却无法销毁此刻横亘于她与萧长陵之间的巨大障碍。
有的爱,无影无形,无声无息,从不轻离一步,甚至让人从来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更不会在心底留下刻骨的思念,不会让人牵肠挂肚、患得患失,正因为它已经融入她的血肉深处,成了她的骨血、她的生命、她的肝肠肺腑。
“秦王怎么在这里?”谢婉心仰着半片脸颊,凝神注视着他的眼睛。她曾最爱他的眼睛,黑白分明,仿佛会把她永远深深藏在眼底。
秦王?
萧长陵眉心微蹙。
难道……自己如今与他竟生分到了这种地步,她现在连自己一声“二郎”都不想再叫了么?还是说,自己已经不配再与她并肩而立了。
靖北之王郁然一叹。
“怎么?!我……难道不该出现在这里吗。”
他的温润神色,一扫脸上平日沉积的凝厉杀意,十分清晰地镌刻在谢婉心那双宛若桃花的清眸之中;在谢婉心的眼中,萧长陵还是只有面对她时才有的温柔笑靥,声音却干脆得没有一缕尾音。
“这里毕竟是行宫。”谢婉心浅浅垂眸道。
“行宫?”
站立在月光笼罩下的萧长陵,目光幽深地远望黑色天幕,唇角扬起冰冷的弧度,声线陡然变得凌厉。
“整个辽东都是孤打下来的,莫非我来不得吗?!天下之大任我驰骋,我萧长陵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以后,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也管不着,何况是一座小小的行宫。再说了,这行宫……本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婉儿,于我而言,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奉送于你。”
只见,萧长陵的神色,愈加和悦,愈加明朗,声音也渐渐从方才的凌厉转化此时的温柔。或许,只有在面对眼前这个女子的时候,这位在疆场之上叱咤风云,纵横捭阖的天下第一枭雄,才会展现出如此侠骨柔情的一面。
“天色已晚,秦王殿下若无要事,本宫就先告辞了。”谢婉心凝视着夜色里他那恍然如昔的俊朗轮廓,终究还是未能逾越他与她之间的那条鸿沟。
“婉儿。”
那一声曾经无比熟悉、无比温柔的呼唤,此时再度响起;然而,当萧长陵再次脱口唤出“婉儿”这两个字时,却是那样无助,那样虚弱。
“你我之间,非要如此讲话吗?”
谢婉心步履顿住,淡然螓首沉吟片刻,曈中隐隐泛着泪光。
“二郎,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再任性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其实……陛下他也是爱我的。”
“什么叫不可能了!”萧长陵陡然色变,怅惘益甚。
可当他听到“陛下他也是爱我的”时,萧长陵冰冷的神情,骤然呈现些微的怔忡,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话明明已经余音散去,却依旧砸在了耳边,嗡嗡地用力刮着耳膜,有冷风灌入口中,掀起舌底的惊讶难耐;白衣藩王在突如其来的惊惧中难忍诧异之色,旋即癫狂大笑起来,笑声仿佛是在倾诉多年以来的怯懦。
“没错。陛下也是爱你的。可是他的爱……跟我对你的爱有着天壤之别。对他来说,你只不过是他后宫众多嫔妃当中的一个普通女子,只是替他诞育皇嗣,巩固帝位的物件而已;可对于我来说,你是惟一值得我爱的女人,也是我惟一爱上的女人。婉儿,如果有一天,要我必须在江山社稷和你之间只能选择一样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半毫,哪怕他是皇帝也不成。在这一点上,他永远都不如我,也永远比不过我。”
这是何等得霸气!
又是何等得深情!
良久的寂静,仿佛所有尚有东西都死透了,静静得没有半点声响。连方才那掷地有声的告白都成了幻觉。他立在离她身后一步的距离,双手疲软地垂下;而她……也暂时忘却了扎根于心底的隐痛,黯然地灰败了神色。
二人冷然相向而立。
“二郎,从今以后,把我……从你的心里给挖出去。”
……
迷茫的夜色,徒留一袭白衣,孤独地呆立于夜风之中;而在一座长亭之下,一身明黄逼人的青年帝王,倨傲地注视着湖畔的另一端,那双炯炯的龙目,早已灼灼燃烧起了一缕暗红的愤怒。
——是情天恨海,亦是一曲爱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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