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上空飘扬的那面旗帜,已然是那面赫赫醒目的“萧”字王旗了;而这五千里辽东沃野头顶的天空,从此也是归属于靖北男儿驰骋的天地。
暮色沉沉。
塞外的空气,俨然比上京要清爽许多,即便是身处酷暑难耐的炎炎夏日,依旧可以感受到阵阵的凉意;这个时候,天畔的夕阳渐渐隐去,只剩下月华澹澹泻下如水的清凉,围绕着勾檐斗角的宫,衬出银辉似玉的光泽。
月光透过纱帘。
萧长陵静静地凝立于阶前,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一袭白衣胜雪,更兼月华如水,傲然绝尘;靖北之王的表情沉毅,他那挺拔的身姿,恍若一座巍峨的高山,完全遮挡住了身后直刺而来的月光,将无数靖北男儿笼罩在他冷绝的身影之下,笼罩在他的白衣之下……
逆着明亮的烛火,所有的靖北将士,根本看不清秦王殿下的容颜与神情,只有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那是一种征尘的气息,是杀伐的气息,亦是一种铁血的气息,更是王者的气息,正以一抹气吞万里,吞噬苍穹的雄伟之势,席卷人世间的一切生灵,使得它们永生永世都心甘情愿俯首为臣。
万众瞩目之下,萧长陵缓缓登上玉阶,迎着身后袍泽弟兄的深沉目光,赫然坐在了那张高贵华丽的北渝王座之上,俯视寰宇……
王座以下,胡锟、桓欷、元英、龙西风、韩如江、沐英等一众靖北名将,披甲肃立,另有三百余名枪戟森森,甲胄鲜明的北大营士兵,威武霸气地拱卫于宫殿四周;此时此刻,他们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是以一种无比崇敬的眼神,望向了那位端坐于王位之上的白衣男子,那个令他们甘愿为其效死的靖北之王。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一直正身端踞王位的萧长陵,双手才缓缓从膝上挪开,而是轻轻看了一眼身下的王座,眉宇之间升起一抹谑笑之色。
“这椅子怎么软绵绵的,还不如战马骑着舒服呢。”
一向冷峻孤傲,睥睨群雄如鼠芥的秦王殿下,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当众开起了玩笑,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一时间,诸将开怀大笑。
“甭管舒不舒服,反正现在……这把椅子是大王的了。大王能坐上去,就是天命所归!”胡锟朗声打趣道。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听完这话,萧长陵亦是神色煦然,靖北之王目光所及,近前是离王位最近的六员大将,唇下不禁漾起一缕笑意。
“是啊。这把椅子是孤的了,不光它是孤的,就连这整个辽东之地,也是孤的!”一代枭雄的雄风意气,展露无遗,令人无限心折。
“大王所言极是,起初,大王决意攻打辽东,末将还心存疑虑,如今看来,大王目光放眼天下,是末将短视了。”龙西风颇为惭愧。
远远望去,萧长陵神情如常,只是脸上频添了一丝笑容。
“其实,孤心里清楚,此番征伐辽东,实属逆风而行,朝堂上的那些公卿,都认为辽东将是孤的埋骨之地,可结果怎样……这里,非但不是孤的墓地,反而成为了我们成就霸业的福地!等以后有机会,孤,还要带着你们去草原王庭走一遭,吃一顿烤全羊,喝上一碗马奶酒。”
枭雄的壮志,喷薄而出。
“大王有此雄心,我等愿誓死相随!”桓欷抱拳一礼。
“辽东军马钱粮现有多少?”萧长陵忽然寒声发问。
胡锟微微思忖,开口说道。
“回大王,据目前粗略估算,辽东现有马军三万,步军四万,水军一万,钱粮大多屯于卢龙,其余各处……足够供给我大军得胜之师使用一年。”
“战船多少?”萧长陵继续发问。
“大小战船,共七千余支,明日将由营口经渤海,运抵锦州,以便大王简阅。”胡锟再答。
终于,萧长陵缓缓起身,淡然负手向前,面南而立,唇角坚毅宛若刀锋,而那张绝世的侧颜逆了月光,映出一道倨傲身影;此刻的靖北之王,令所有人想起宗庙里那座冰冷汉玉雕刻的巨大神像,从高高的天上俯视众生,意态从容,手握至高无上的权柄与力量,主宰世间生杀。
“想当年,父皇曾经对孤说过,辽东,带甲五十万,地阔五千里,黍支十年,车千乘,骑万匹,败之易,灭之难;中山王当初亦曾密奏太祖,大周若要彻底荡平辽东,须当征发六十万铁骑,二十万步卒,陈兵于辽东边境,逼渝廷出倾国之力,与我大军相抗,待其兵力危殆,国势崩溃之际,方能一举平辽。可是现在看来,如此雄厚之资,落在公孙氏这么一帮庸才手中,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不知,百年,千年,万年之后,后世史册将如何记载这一刻,如何书写那个已然成为过去的北渝王朝……于渝人而言,已如浮云。王位,霸业,金戈,铁马,于靖北之王而言,则是毕生大愿得偿,是后半生壮志雄图的开始;然而,褪去沉重的铠甲,仅仅于萧长陵个人而言,却是搏杀半生的终点。他终于不必惧怕,不必防御,这世上再没有人可以危害自己,再没有人可以左右自己的命运。
萧长陵安静地仰首凝视夜空,天空仿佛一面明镜,将他整个人的身形照映得一目了然,可他竟从未发现,岁月已在他的脸上刻下淡淡的痕迹。
他轻轻展开手臂。
一袭白衣随风吹动,皎如玉树,风声,月色,夹杂着夜幕与星光,衬托出一代枭雄挺拔的身躯,凝聚了天地间的万千精华,全数汇聚在那双澄澈乌瞳之中。
“今天是个好日子,来,吃酒,赏月!”
……
夜色愈深沉,月色愈浓重,照耀着沉寂多年的辽东平原,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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