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也愈加显得神采奕奕。
“末将与佐玉适才还担心,大王若日落前不能抵,城门关闭再开,便要大费周章。如今看到大王平安归来,我等也就安心了。”苏翊全副束甲,按剑立于马前。
说罢,苏翊上前,接过萧长陵手中的马鞭,亲自执起辔头,缓步进入城堙门内;自打加入靖北军以来,这位自幼出身将门,胸怀大志,墨经从戎的一代名将,早已封候拜将多年,不说势力绝伦,亦可谓军威显赫,然而,像这样执鞭坠镫的杂役,在他做来,毫无违和之感。
“轰——”
待王驾俱入,随着一声轰鸣之声,晋阳城前的巨大吊桥和厚重城门,旋即在身后轧轧闭合。
塞外,四野八荒,一座四方孤城,落寞地耸立于风沙之中。
……
晋阳,秦王宫。
夜已经很深了,一弯弦月已渐上雁荡山头。
从凌云拔起的宁清阁往下俯视,王城如仰卧的巨人,在夜色笼罩中沉沉睡去,而在不远方的街巷深处,则隐隐约约透出些许微弱的灯光,为这黑夜增添了少许光亮;夜风瑟瑟,一身白衣的年青藩王,孤独地站在阁上俯瞰,冷风扯着他玄色如墨的狐裘长披缓慢飘动。
宁清阁上,萧长陵凭栏远眺,目光之中平静无波,脸上也挂起了一抹冰霜之色,任由夜风拂过他的面庞,吹起他鬓边垂下的乌发……
入城之后,随行扈从的三千铁浮屠,奉命依序归营;这一日,大周帝国的当朝大司马、大将军、太尉、上柱国、天下兵马大元帅、都督中外诸军事、北境行台大元帅、天柱上将,——秦王萧长陵,遂在重返晋阳的当天正午,于西郊行祃祭阅兵之礼,大飨士卒。
祭礼落毕,萧长陵便在王宫宫城置酒设宴,宴请靖北文武,与麾下谋臣战将燕饮至中夜,方才散去。
时下,夜色正浓,夜风夹着凉意,轻轻吹向王宫城头。
萧长陵的身侧,空无一人,在月色的覆盖之下,映衬出一代枭雄茕茕孑立的身影,若隐若现。
寒夜寂静,更显孤寂。
朗月疏星之下,萧长陵负手站在宁清阁上,白衣无尘,衣袂当风;他静静地俯览夜色中的晋阳王城,俯览这片夜色中的浩荡江山,惆怅浮上心头。这片江山是他的,这片土地上的子民、城市和军队也是他的,可他……为什么会感到孤独,而且,还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在这种无限孤独的驱使下,萧长陵怅然昂首,仰望月夜,果见西北天空之中,一颗雪亮白星,形如弯钩,于河汉交接分外醒目,几有夺月并立之势。
星辰入眼,可是萧长陵的脸上,未见丝毫动容,反而愈发幽邃,愈发深不可测;夜风之中的靖北之王,仍是一袭白衣胜雪,少年意态半分未减,身姿俊秀,眉宇英挺,竟与当年别无二致。
萧长陵沉凝不语。
今夜的星空,恍若十年前的浣花溪。萧长陵依稀记得,十年以前,也就是在这样一个月明星稀的寂静夏夜,他与婉儿,执手相偕,惬意地漫步于浣花溪畔,于崇丽阁中,静看满天繁星,仰观星月云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浣花溪畔,崇丽阁上,他与她,情定三生,白首不移。
十载风云,岁月,沧海桑田。
曾几何时,他与她,青梅竹马,两心相知,本以为彼此可以厮守终生,可到头来……却只能天各一方,咫尺天涯,相爱不能相守。
俯仰天地日月,叹世事多艰险,喜哀往来皆伤心肝,伏枕久不能眠。
忆及此处,萧长陵深沉的目光,寂然地凝视天幕,仿佛满怀期盼着夜幕开启,鹊桥横际,走出他心中思兹念兹的那个人,口中喃喃说道。
“但愿,还能见一面。”
可他终究要失望了,如今的他们,一个是秦王殿下,一个是贵妃娘娘,一个是皇帝的弟弟,一个是皇帝的爱妃,即使再深的情意,也难以逾越那道挡在他们身前的鸿沟,或许终其一生,他们,也只能像现在这样遥遥地望着彼此。
须臾,萧长陵泪光闪烁,取出那枚青玉坠剑穗,紧紧地攥在掌心;只是短促的一瞬息,这位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过眼泪的枭雄,这个被庙堂公卿与朝野上下骂作“人屠”的男子,此刻终于泪如雨下,卸去冷峻的盔甲,摘下铁血的面具,没有任何保留地展露出内心深处最为脆弱的一面:孤寂,落寞,无助。
“婉儿,如果你我此生注定无法在一起,那么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护你一世周全。从今以后,我会倾尽一生,为你而战。”
……
与此同时,深夜的上京皇宫,也是一片清寂。
承乾宫内,烛光黯淡。
已是夤夜,谢婉心仍未入寝,而是披着一件月白色披风,郁郁地倚在窗前,面如止水,一言不发;明玉见状,轻轻走近柔声劝慰。
“娘娘,已经三更了,陛下今晚应该不会来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谢婉心依旧无动于衷,那张隽丽娇美的容颜之上,尽是清冷雪色。
黑夜深沉,月光投下氤氲的银辉,大地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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