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送了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从那一天起,那个意气风发的白衣将军,死了。那明亮的笑容,峻秀的身姿,倔强的神情,永远地埋葬于大漠苍穹的滚滚狼烟之中,不见帝都,不见江山,不见来世,不见今生。
自此之后,世间只有靖北之王,再无萧家二郎。
华盖之外,九州天下,曾经令他引以为傲的天家血亲,早已腐朽不堪,化作一具具冢中枯骨。
那一年,永兴六年十二月冬末,远在北部边疆,无数靖北将士,拒敌柔然于云中要塞之外,血流千里,悲兮壮烈……
与此同时,上京城内,鼓乐盈天,一场皇太子册立以来最华美的帝国婚礼,冲淡了来自北方鏖战的征尘,正在皇太子东宫的弘义殿上,掀起了另一番不见硝烟的腥风血浪。
谢府宗庙,她身穿五重繁复的华裳,宽大云岫逶迤于身后,徐步穿过织锦铺陈的玉阶,在陈郡谢氏历代先祖的挂像前,屏息跪下,双掌交叠,平举齐眉,深深俯首叩拜,眼中噙满绝望的泪水,面容清寒,拜别父母兄弟姊妹。
宫中负责迎亲的鸾车,已经离开宫门,正在驶向谢府的路上,车驾微微摇晃,深繁绣珠的垂帘,隔绝了从外面射入的淡薄阳光。
她端肃地坐于软榻,头颈挺直,手足冰冷,始终保持着这么一副倔傲姿态,头也不回地迈出谢宅,穿过层层廊阁,步上鸾车……直至这一刻,终于只剩她孤身一人了,原本紧绷的全身,仿佛再也不受任何控制。一股冰冷的力量,瞬间贯穿了这个心如死灰的少女,苦苦支撑着她微弱的意志,不至于丧失最后一丝念想。
谢婉心登上鸾车,驶入东宫。
或许,当她坐入鸾车的那一刻,谢家少女的眼角,已经渐渐湿润了起来,她对着山海遥迢,轻轻一挥衣袖。
“二郎,天下之大,你我各据一畔,从此一别两宽,相会无期。”
从此,她不再是少女婉儿,而是大周天子的爱妃——贵妃谢氏。
数月之后,永宁门外,一身白衣战甲的秦王萧长陵,骑着那匹飒露紫,满脸皆是寒意,便是眼睫上也涂上了一抹雪色,嘴唇干皲,眼瞳凌厉,胜雪的戎甲,连人带马,汇聚成了一道雪白的箭羽,爆发出极度狂放的扫荡之势,直直地射了出去。
萧长陵策马离京。
而他的身后,绵绵春雨飘拂而下,十里长亭声颤如雷,大批黑铁如阴翳的靖北骑兵,黑盔玄甲,长枪佩刀,呼啸而过,扬起漫天尘土,卷光一地落叶。
此一去,自上京至晋阳,决然不回首,一别经年,十载烟云。
亦或许,从萧长陵策马离京的那一刻起,他便失去了一切,失去了皇位,失去了亲情,更失去了那段缠绵悱恻的爱情;茫茫天地间,只余他孤独一人,茕茕孑立。
回首十载风云,萧长陵黯然神伤,他的心底在默默泣血。不知从何时开始,曾经的那些嬉笑怒骂,年少不知事,仿佛在一夜之间,都变成了一枕黄粱,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他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
他敬重父皇,本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做父皇膝下的孝顺儿子,臣行君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心无旁骛地为大周开疆拓土,平定天下;然而,也是这个他此生最敬重的男人,这个赐予他生命的男人,他的父皇,却亲手拆散了他和婉儿,最终父子情裂,死生不复相见。
他深爱婉儿,原本以为凭着两人年少相知,青梅竹马的似海真情,总可以顶住世俗的压力,渡过种种艰险,修成正果,厮守终生;可是到最后,他才明白,自己简单了,再深的情意,也抵不过巍巍皇权,抵不过一纸圣意。
从那以后,父皇不再是父皇,而是毁掉他的爱情的暴君;大哥也不再是大哥,而是抢走本该属于他的皇位,夺走自己最为深爱女子的卑鄙小人;婉儿也不再是婉儿,而成为了如今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当年的萧长陵,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自己哥哥的女人,看着她躺在哥哥的怀里,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带着一颗破碎的心,负气离京,仗剑去国。
那一日后,上京帝都,大周庙堂,再无翩翩公子,只有靖北军的统帅;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他的脸上,褪去了贵公子的温润,频添了一抹枭雄的杀气。
从此,他不再是囿于情爱的少年皇子,而是真正意义上割据一方的北地藩王;从此,他的眼中,再无半分温柔,无半分柔情,只剩下了满眼寒峻,甚至是灭情绝爱,无动于衷。
纵然十余年过去了,纵然如今他已功盖四海,名扬九州,煊赫的声威,足以勒令四十万虎狼之师稽颡俯首,纵然如今的萧长陵,在战场上杀人盈野,噬血无数,靖北铁骑所过,逆魁授首,叛党伏诛,创下远迈前朝的不世之功;然而,于他而言,却永远无法淡忘那个美丽的身影;于他而言,什么一代枭雄,什么靖北之主,终不如她再唤自己一声“二郎”,自己再长长地叫她一声“婉儿”……
萧长陵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梦,一场荡漾千古的梦。
十年风雨,萧长陵始终孤身一人,站在风口浪尖,忍受多少责难,多少暗算,无一人懂他;他身处云端,举目望去,放眼一片枯槁荒野,尽是凄凉。
天意难窥,修短无常,十余年间,多少至亲,多少敌友一一离去,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恍若昨天一样,鲜活如初,呈现在萧长陵眼前,父皇、母后、外公、皇叔、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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