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冀州道大军三路围杀之下,兵败力蹙,尽数覆灭于松亭关外;是役,我大周王师,一路追击,三战三捷,沿途歼敌四万九千余人,擒其部众千余,截获大批屯粮,斩北部王,大捷!”
“我军……打下龙城了?”皇帝陛下眼前大亮,沉沉问道。
滚滚的狼烟,升腾于北方边境的苍穹上空,向天下宣示了北周大军扬旌万里的雄风。
……
北渝哀帝末年,中原板荡,藩镇林立;趁着东陆诸国激战,无暇北顾之际,一直长期盘踞漠北草原的柔然王庭,逐渐坐大,彻底脱离了北渝朝廷的掌控,一跃成为北方草原之上的第一霸主,控弦百万,士马精强;在此期间,柔然人的铁骑,屡屡入寇,袭扰渝境,其屠刀所向,城郭宫室付之一炬,财帛子女亦悉数掳掠一空,石头过刀,万户萧条。
遍观古今国战,仅凭一万八千铁骑,轻兵突袭,深入敌境,倚仗自身摧枯拉朽的风雷攻势,出其不意,一举拔除了被柔然人视若祭天圣地的“漠南龙城”,将大周帝国的版图拓展到了大漠以南的广袤地带,从而颠覆了柔然蛮子向来引以为傲的骑兵优势,这无疑是大周开国以来北征草原所缔造出来的最辉煌的军功;像这样的鸿篇巨制,非雄才大略之人,不能为之,除了那位傲视群雄的秦王,又有何人才能具备如此惊世骇俗的气概与魄力。
晴空万里,云翳微微飘荡,一道明粲的天光,投射下小小的弧线,映照出萧长陵端凝沉毅的风姿,俊逸得教人痴迷;当一杯清香纯洌的菊花酒捧到萧长陵眼前时,他轻轻举杯就唇,竟也不饮酒,只是略微抿了一抿。
放下酒杯,萧长陵目中微露喜色,惟有眉宇之间凝聚的那抹坚定,未曾褪去,他手执一把薄薄的冰刃,亲自切剖甘橙,沉稳的动作是那样娴熟,正如在沙场上执刀杀人一样熟稔,干净利落地削皮取瓤,亲手将果肉置于盘中。
忽然,萧长陵眼尾轻扫,注视着父皇方正脸庞上的坚硬棱角,表情一如既往,浅浅笑道。
“父皇,儿臣的这份贺礼,不知父皇可还满意?”
以赫赫军功作寿礼,以万里国疆行酒觞,不得不承认,秦王殿下的寿礼,确实别出心裁,相比于靖北健儿千里远征,攻克龙城,灭柔然主力于松亭关外的不世之功,其它的什么金玉书画,稀世珍宝,在这份彪炳青史的战功面前,顷刻便黯然失色,变得不值一文。
皇帝陛下启开战报,大略浏览了一遍越往下看,天子脸上的笑容,便越来越浓烈,当看到高潮之处,大周宣帝萧隆先那两撇浓黑的八字胡,竟情不自禁地抖动起来,难以掩饰心底的喜悦。
“好!好啊!区区一万八千骑,就敢深入大漠三千里,以雷霆之势攻下龙城,真是铁骑万里,铁骑万里呀!”
看完手上的战报后,宣帝意犹未尽,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后,皇帝的目光,直直地锁定在了萧长陵的面容之上,开怀大笑。
“二郎,一定是你小子的手笔吧,真有你的!嗯……这是朕今天收到的最好的寿礼了,二郎,你有心了。”
萧长陵笑而不语,眉梢眼角清湛平淡,一派荣辱不惊的风范。
紧接着,萧隆先浓眉微扬,将那两份象征着靖北大军战无不胜的捷报,高高举起,展示于众人面前,眸中突然闪烁亮光,豪气干云地说道。
“谁说我中原骑兵不能长途奔袭,杀入草原,好好看看,朕的秦王,朕的靖北将士,不就做到了吗!”
话音刚落,皇帝陛下凝眸,又看了捷报半晌,抬头问道。
“是何人带兵攻下龙城?”
“回父皇,铁浮屠右营都督薛兰成,及其麾下八千铁浮屠,外加北大营一万黑骑,拢共一万八千精骑。”萧长陵神色安宁,一脸镇定地应答道。
宣帝缓缓点头。
“果然是虎将劲旅,不同凡响呐!传朕旨意,朕要重赏有功将士。”
“儿臣替我靖北儿郎,谢父皇隆恩。”萧长陵淡然一笑,他白皙的容貌,在凉飕飕的秋风吹卷下,显得如天山积雪般清冷,经年不化。
天子“嗯”了一声,凝视着底下的一袭白衣,眼中掠过异样的光芒。
“二郎,此番你调度得当,指挥有方,说吧,想要什么封赏?”
“父皇,此次漠南、燕京大捷,全部仰仗主上龙威,我靖北男儿奋力死战,方能犁庭扫穴。定鼎大业。儿臣岂敢贪天之功,以为己力?!”
萧长陵的语气,沉缓有力,阳刚纯正,他那条轮廓清瘐的下颌,徐徐微扬,唇角浮过一丝清醇的笑容。
孰料,大周天子摆了摆手,目光轻轻挪开了酒案。
“欸,你不要混淆概念,立功受赏,封妻荫子,这历来便是我大周的规矩,你萧长陵想不想要这个封赏,那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而是朕说了算,只要于社稷有功,朕,便要好好地封赏于你。”皇帝略加思索,“这样吧,你如今已是靖北主帅,手握十二万兵马,自即日起,燕京大营与冀北边骑,以及六镇驻地的八万三千人马,尽皆划入靖北旗下,悬靖北旗号,统一受你节制,如何?”
将燕京大营、冀北边骑与六镇守军这三支部队,并入靖北军中;一时间,靖北大军的总体兵力,由原来北大营、东大营的十二万铁骑,刹那飙升至整整二十余万大军,这对萧长陵与靖北将士而言,无疑是一个意外之喜;自此,靖北崛起,已然是势不可挡的滚滚洪流。
“儿臣恭谢圣恩。”萧长陵侧身颔首,面上沉静无波。
随后,皇帝陛下再次举起金杯,满面春风地看向台下众人。
“众爱卿,为了漠南大胜,与朕痛饮此杯——”
“陛下万寿无疆!”
“秦王英武神勇!”
顿时,天长千秋宴上,一片欢声雷动,鼓乐齐奏。
值此千人高呼,萧长陵轻轻闭上双眼,良久不语,仿佛心底沉淀了一个严冬,绵绵不息;一袭白衣的少年亲王,凝神仰观云天,不再启唇,任由秋日清寂笼盖全身,只为默默怅怀一下往昔早已流逝的岁月,幽幽拂过韶华的羁绊,徒增一地繁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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