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西天一抹残霞,楔入薄薄的云翳深处,刹那间,染红了大半个天际;此刻,暮霭沉沉,天空渐渐蒙上了一层淡色的橙红光晕,仿如漫天飘零的杏花雨,轻轻洒落大地。
夕阳西下,大地清晰的轮廓,逐渐变得朦胧起来,隐隐化作无数烟霞,袅袅而起,又旋即缓缓散尽,令人目眩神迷,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斑斓色彩;夏日的黄昏是寂静的,天地交汇之处,如诗如画,如梦如幻,无一丝涟漪,亦无一息咽呜,只余远山苍茫,倦鸟归飞,描绘出一幅金色的画卷,教人如痴如醉。
夜幕濒临之前,夕阳的余晖,倒映在灰沉沉的皇都城墙上,瞬息间,便将偌大的上京城渲染成一片美丽的金黄色,大地也被温柔的光芒所包围,洒向天畔,洒向旷野临近傍晚的大周上京,满城沉寂,就连草丛里络绎不绝的蝉鸣,也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交织的虫鸣声与夏夜疏朗的凉风,给人营造出一种宁静祥和的凄美感,仿佛忘却了夏日的炎热以及躁郁,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
时下,天边残阳如血,微风拂过,吹卷来花草的幽香。
夏夜黄昏,晚风清柔,那座坐落在上京城东乌衣巷一带的“司徒府”,银顶青砖,朱漆大门,笼罩于无尽的绚丽之中,如同被涂上了胭脂一样,明艳多姿,沐浴在金灿灿的西沉落日下。
这里是谢宅,是一座古朴而又奇崛的宅邸;更重要的一点是,在这座古宅的背后,承载着一个屹立百年的煊赫家族——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至今共历十世,誉满天下。自前朝北渝之时,谢氏便一直是世族翘楚,以诗书礼义传家,以敦厚家风立身,故而,这个素有“书香门第”之称的家族,在世家门阀中极富盛名;而且,纵观谢氏一门,历代鸿儒名臣辈出,譬如太傅谢恒、太常卿谢瑶、宣城内史谢彝、江州刺史谢宸等,皆是谢家子弟的楷模,留下了传于后世的美名,深受天下士子的景仰与膜拜,领衔翰藻,饮誉士林,乃是当之无愧的“百年第一望族”。
其实,世族门阀的昌盛,源于北渝立国之初。
那个时候,公孙氏根基不稳,皇室孱弱,各地旧王族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反扑;在这样的一种背景下,出于巩固江山的需要,北渝皇室开始不遗余力,扶植各大门阀,用以平衡朝局,应对四方强敌;很快,世族势力迅速崛起,自谢氏以下,琅琊王氏、清河崔氏、颍川庾氏、兰陵温氏,四大望族同为中流砥柱,世代与皇家缔结姻缡,共掌朝纲,使得世族门阀的权势,达到了一个空前鼎盛的极致,甚至有时,可以与皇室平起平坐;世家大族的风光,一直延续到大周开国。
北渝末年,天下分崩,值此大乱之世,雄踞甘雍凉的萧家父子,凭借手上雄厚的十万铁骑与凛然赫赫的旷世武功,趁势而起,长驱入关,最终一举扫灭北渝,建立大周王朝;在那场举世瞩目的北周开国大战中,四大家族中的崔、庾、温三族,近一半的世族精英,几乎尽数折戟于沙场之上,无一生还,将鲜血与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片冰冷的泥土里。
自此之后,那个曾经无比辉煌的世族时代,终于在大周铁骑的凌厉杀伐之下,在周军战旗的席卷之下,沦为昨日黄花,一去不复返。
国战落定,三大族失势,宗亲凋零,子弟纨绔,虽仍有亲族旁支,入仕新朝,但其在朝堂上的权势地位,已远不及当年鼎盛之时。
昔日那些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甚至曾一度左右朝政格局的世家门阀,在经历了那场长达数年之久的国战后,基本上已经消亡殆尽,或日薄西山,或分崩离析,断送在了大周帝国傲视群雄的武力之下;现如今,硕果仅存的世家门阀,唯有王谢两族,没有因为改朝换代的风云变幻而走向没落,反而依旧屹立于大周的庙堂之上,形成了王、谢两大家族势均力敌的局面。
其中,尤以陈郡谢氏声名最盛,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派系广植,衣冠磊落;及至宣帝嗣位,身为现任谢家家主的谢颢,因是太保谢昙长子,又是宣帝为太子时东宫侍读的缘故,加之其本身更是远近闻名的文坛盟主,士林领袖,很快便在朝中的地位,扶摇直上,官居中书令,加封司徒之衔,晋爵吴国公;其弟谢攸,则统辖门下省庶务,官拜门下侍中,兼领吏部尚书。因而,朝野上下,对此一直颇有微词,御史台也多次上奏,弹劾谢家兄弟,认为谢颢、谢攸,“兄为执政,弟总大计,权任过重,于社稷不利。”
一时间,谢氏家族满门朱紫,风头无两,一跃成为当今上京城中炙手可热的百年望族
淡淡的木兰花香,充盈了司徒府的四方天地,一抹熟悉的气息与声音,随即扑面而来,那是在晚风轻轻吹拂下,檐下风铃叮叮咚咚,发出阵阵悦耳的声音,伴着片片零落的花瓣,与夕阳融为一体。
这座历经上百年风雨的宅邸,掩映在一片绿树翠竹之中,地上的砖石,还算结实,悉数以青石砖铺地,有阁楼,有长廊,还有凉亭;古色古香的假山,长满了大片苍翠欲滴的苔藓,山下栽植着一丛绿油油的修竹,竹叶的馥郁清香,携着青苔的恬淡,弥漫在幽长的廊阁上空,飘荡在空旷的后花园中,久久未散。
穿过青苔与修竹,步过假山与花丛,便能清晰地看见一处庭院,准确地来说,是一处小书斋,——位于云泉水榭西苑的“落梅庵”。
这里,是谢家家主的书斋,亦是司徒大人起居的卧房。
只见,落梅庵外,夕阳渐渐黯淡,映出树影斑驳,无数颗晶莹剔透的马奶子葡萄,婀娜婉转,盘桓在紫藤架上,衬托着颗粒饱满的果实,悠然地打着千儿,如美人纤细的腰肢,风姿绰约,风情万种,只一眼便耽误终生。
此时此刻,天色已晚,沉沉西坠的乌阳,投射在落梅庵的庭院之中,照得院中一方小池,金光闪烁;虽然,时下尚未入夜,但书斋外却早已高悬明灯,随着夏夜黄昏的晚风,摇曳不定。
昏黄的灯影,深深地烙印在素净的窗花上,婆娑舞动,若隐若现,时而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这间名为“落梅庵”的书斋,尽管布局不是很大,却处处洋溢着浓浓的书卷气。但见,书斋的客厅正中,悬着一道宽大的巨匾,显得十分亮眼,上书四个鎏金大字,苍劲有力,笔锋流畅,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诗书簪缨”;而下首挂着的那幅泼墨山水图,笔墨凝练沉毅,风格雄奇隽永,有静穆之趣,得疏旷之韵,意境幽邃,妙趣横生
宽敞的落梅庵,窗明几净,光滑的地面上,没有铺就红毡,四周也没有装饰像纱幔这样的华贵用物,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三大排层层叠叠的书架,除了书还是书,看上去卷帙浩繁,浩如烟海;特别是正中那张花梨木大书案上,堆满了古旧的线装套书,尤以两部大书,最为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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