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说啥难听的话了啊?”
“不难听,”宋砚揉捏着自己的指腹,上面有练剑磨的茧,也有习字磨的茧,摸着很扎手,“实话而已。”
冯策咯噔一下:“啥实话啊?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说出啥真知灼见,别她说啥您信啥啊!”
宋砚并不回答,像自言自语:“要是我死在娘的肚子里就好了,永远都做她的血肉。”
冯策紧张地搓搓膝盖:“您别这么说……如果侯夫人没疯,肯定会疼您爱您的。”
“到底谁疯了……”
宋砚扶柱起身,又朝来时的方向走了。
王初翠也在问柳筝对宋砚说了什么。
“我说我对他没那个意思,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的。”
王初翠洗着碗碟的动作一停,思索道:“这么说清楚了也好。其实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你和他没可能。听说不少人暗地里传你要被抬进国公府做妾了呢,呸!做妾?不可能的事儿。”
“主要是我确实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柳筝坐在高脚凳上,手撑在两边,歪着头晃着腿看姥姥忙活,“要真是两情相悦,我倒乐意他做我的情郎,谁不爱和长得好看的人待一处?”
王初翠板起脸想说她荒唐,但板了没两息功夫,自己先笑了:“你是嘴上说得厉害,我不信你真对谁有了情意后还会甘愿只和他做一对有情人而已。”
“不信就不信呗。穆姨从前说过,女子成亲跟把自己卖给了没什么区别,一辈人给个男人当牛做马,我觉得说得十分贴切。我好不容易被姥姥从花楼里买出来了,长大了反要再把自己卖出去吗?”
“什么卖不卖的,说得多难听。虽然说,姥姥不反对你不成亲这事儿,但还是要跟你好好说叨说叨。这世上不是所有男的都不好!世上夫妻也并不全是怨侣。咱街上不就有对七老八十的夫妇?人家头发全白了还天天手挽着手唠嗑呢。还有你罗先生和顾官爷,俩人关系多好!生的俩孩子也是聪明伶俐招人疼的,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多好啊。我是想啊,你要是没遇见合适的,就不成亲,遇见了,那就抓住。实话跟你说,这两天段井匠还找我问你的意思呢。你觉得小段那孩子怎么样?”
柳筝来回晃着的腿一顿,直起腰:“小段师傅?”
“嗯!”
柳筝摇头:“我不喜欢。”
“我瞧他人不错啊,今年刚过二十岁的生辰,相貌周正,做事踏实认真,自己给自己攒了快百两的媳妇本了,家里还有三四十亩地和两间铺面、一间四合院。老两口子身体都康健着,段井匠你是接触了的,人随和得很,小段他娘也是个爱帮衬邻里的热心肠。最关键是段井匠说了,小段打十五岁起,好多人想跟他们家结亲呢,都是小段自己没看上,才拖到现在。人家对你的情意,你是看得真真的,有什么吃的好玩的,都要给你送些来。不说动不动心吧,你想想他是不是最合适的?”
柳筝莫名想到宋砚今天看小段师傅时几乎要射出刀子来的眼神,摇头笑了:“哪里合适了,我和他三两句都聊不开。他说话还爱绕弯子,心里别别扭扭的,什么都要人去猜,我要真跟他在一起了,岂不是要天天哄着捧着他?”
“那也比陈儒和曾安好吧!一个满肚子酸腐气,一个面上老实心里阴狠,想到他们都对你有意思,我就心里怕得慌!”
柳筝挑眉:“你是怕我被人欺负,所以想方设法要撮合我跟他?这些天你总邀他们来家吃饭,也为的这个?”
“不然你以为啊!老娘闲得没事儿干,放着自家豆腐不卖,殷殷勤勤地给人家做饭做菜,图他们那几文钱?你又不愿意找爹,等我哪天躺床上不能动弹了,别随便来个人就把你生吞活剥了吧。段家自身硬不说,手下带着十几个力工吃饭呢,一群人往前一站,谁敢惹他们的事?啧,还说呢,我这还没死呢,你看看曾婆再看看陈家那个!想想我就来气,要不是有宋官爷,你不得被流言蜚语淹死!”
柳筝不语,眼见王初翠洗出来的碗碟越堆越高了,她下凳从锅里舀开水来烫碗烫勺子。热气蒸腾,熏得人脸热,她又想起宋砚红了眼眶,眼中雾气蒙蒙的样子。
柳筝觉得自己是没道理去心疼一个金尊玉贵的世子爷的,她要是心疼了那就是自己找不痛快,世上最惨的人她都在风月楼里见过了,瞎眼断腿掉胳膊,哪一个不比他的日子难过?
可是,实话实说,苦难怎么可以拿来比较,痛苦又何来高低之分呢。也正如姥姥所说,如果没有他,她还要承受那些莫须有的谩骂,处理那些时不时就来惹事的无赖。他帮了她,她拿几碗豆腐脑、几碗茶真就能还掉这份情吗?他还送了她一盆花,虽说经那一摔花与盆都跌了价,但那份情不曾跌过。
她今天的话是不是说得太轻飘也太重了。
柳筝思忖着,脑海里闪回出他那天褪了衣服让王初翠处理伤口的情形。疼得想抱她又不敢,只抓着她的手臂不不放……他一向是知礼懂尊重的人,每次见她行礼想扶一扶,都不敢触碰她的手臂,和她说话时也只敢看她的脸。唯独那天他跌到了她怀里,手搭在她肩膀上,心脏咚咚咚几乎要跳出肋骨砸她身上来。她一直疑心那是他为了贴近自己装出的可怜样子,却忘了那伤触目惊心,真的很疼很疼,也忘了他唇色一直不如她见他第一面时红润。失血太多,是会眼前犯晕的。
柳筝把烫过的碗勺捞出来拿干布擦净放好,叹了口气。也许她应该先了解了解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再想想哪些实话能说,哪些实话不能说。不管伤人的是实话还是事实,伤了他的心就是伤了他的心。
“姥姥,他送我那盆花,我还什么好?”
“他不肯收你的钱?想想也是,他怎么可能缺那点银子。”
柳筝再想到他说的那句“想和你谈情”,心里五味杂陈。一个人的真心不该被讥笑,她当时竟没忍住笑了。换谁被这么对待,都是会伤心的。柳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口还是闷。她的确说错了话,该道歉的。
“别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了,我还他什么好?”柳筝把碗筷都收进碗橱里,垂眸道,“我不想亏欠他。”
王初翠从她的话里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她往围裙上擦了擦手,意味深长地打量她。柳筝被她看得不高兴了,皱眉喊道:“姥姥!”
王初翠撇嘴一笑:“我还是头回见你为着一个男人露出这种为难的表情。筝筝啊,和姥姥实话说了吧,你对宋官爷真的半分男女之情都没有吗?”
“我是有点愧疚,两回都让他一脸难过地走了。”
“愧疚?你以前又不是没拒绝过别人,没见你对谁都愧疚啊。”
柳筝哑口无言,半晌道:“但我不曾受过别人的惠,唯独这次,我承了他的情,又收了他的东西。我该还他一还。”
王初翠终于不逗她了,点头道:“依姥姥看呢,你得亲口问问他想要什么。咱们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有的好东西咱们想都想象不出来,随便送会贻笑大方的。”
柳筝都不敢说自己已经问过了,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与其问姥姥,还不如问罗先生呢……明天再去一趟顾府吧,正好也问问有没有小舅舅的消息,还有顾寻真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宋砚不骑马,也不坐马车,一路走回定国公府时,天地间已经暮色沉沉了。因为觉得疲惫,他径直回了居竹院,没去碧霞阁请安。秦老太太立刻叫来人问他一天都去了哪里,得知他负伤走了那么多路,心疼地直叹气。不过至少他没进那个庄子闯祸,也没去刑部惹事,难得他不请安一次,秦老太太也不会苛责,只让人把饭食和汤药一起端去居竹院。末了,她问宋津:“让花氏安排的事怎么样了,人还没送进去?”
“冯策那小子一直拦着不让人进门……”
“哼,他还敢拦我的人了?!别忘了,他也是我挑出来送到阿墨身边的!你回去告诉花氏,这事儿拿我的令去办,谁要违了她的话,就是违了我的令!”
戌牌时分,花氏领着两个袅袅娜娜的婢女站在了居竹院的院门前。
“真不是我想多管闲事,这回是老太太放的话,叫你们居竹院务必收下这两个丫头。”花姨娘面带笑容,让两个婢女站到前头来,“还不快见过你们冯爷,往后少不得让他照应你们呢。”
冯策寸步不让:“我家爷说了,此生不用女婢不收通房。花姨娘,还请您别为难我。”
“冯爷啊,这哪是我为难你!我心里也犯着难呢……唉,难啊。”花姨娘嘴上这么喊,脸上却透着得意。难得老太太把她当个正经家里人安排事儿办,她隐约觉得自己这么些年辛苦下来,算是得到一小点儿认可了。
花姨娘把自己亲手调.教过的丫鬟时媚推到了最前头:“冯爷别急着拒绝嘛,你瞧这丫头,长得多俏啊,这身段一瞧就是个能生养的,可会伺候人了。先叫世子爷看过了再决定去留也不迟嘛。”
时媚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冯策,娇滴滴地福身行礼,声音甜得能掐出蜜来:“奴婢见过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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