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规定,天子之位,前堂后堂均有,都在正北方向,所谓‘天子南面’便是因此而来。前堂后堂连接之处,有一门曰路门。若是想进入内朝,便要经过路门,之前也必然经过路门前面的天子之位。这便是‘过位’的由来了。”
“《论语》言孔子‘过位,色勃如也。’我认为有两层意思,其一,君主之位,视为君主本身,臣下过君主之位,自当神色恭敬。其二,但凡臣子需要经过君主之位,必是进入内朝,有朝中要事,因此,经过之时,便当有所准备,以讨论要事。或应精神抖擞,以前赴天子之宴了。里堂,这一节我解释的如何?”
焦循笑道:“伯元果然已经对江慎修之言了解纯熟,看来这《乡党图考》一节,我是要认输了。那好,我再问……”突然,一个仆人打扮的人冲入书房,面色焦急,似是发生了重大不幸之事。
焦循却知道这是自家仆人,眼看他神色不对,只怕马上就要哭出来,忙走上前问道:“李叔,我爹他……”
“里堂,你快去看看你爹吧。他刚刚又开始喘起气来,尽是往外出气,眼看……眼看要不行了……”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焦循也顾不得这边念书之事,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往父亲卧房。阮元也急忙收了书卷,随焦循赶过来。
焦循到了父亲焦葱卧房,眼看父亲气息微弱,只怕是救不活了。眼看父亲眼中犹有不舍之色,只怕还有话没说完,忙哭着跪到床下,道:“爹……爹,循儿来了,爹有什么话吗?爹你放心好了,循儿以后一定好好读书,给焦家拼个前途出来……爹,爹你不要走啊……”
阮元也赶忙跑到卧房,见表姐在一旁,哭道:“伯元,我刚才已经让李妈叫郎中去了,可……可这里郎中离得远,只怕……”眼看焦葱似乎还有一口气上不来,只怕是有痰无法吐出,他照顾过母亲,对伺候病人本有经验,忙拿过边上的痰盂,放在焦葱面前,轻轻拍他后背,想帮焦葱把痰吐出来。
可焦葱这口气,却始终没喘出来,眼看他嘴唇动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焦循看父亲已是救不活了,也趴在床上,放声痛哭起来。
李叔也赶忙跑回来,见焦葱已经去世,也哭道:“里堂,老爷今天眼看有点好了,可到了下午,突然又咳起来,咳着咳着,这气就喘不过来了……里堂,是我没用,照顾不好老爷啊……”
焦循和这李叔相处十余年,自然也不会因此和李叔置气,只是哭道:“李叔,爹还有什么话没有?”
阮氏这时也一直哭着,道:“里堂,爹他走的时候,也没多说,就是希望你……你能好好活下去,把焦家……把焦家撑起来,说……说别和他一样……一样没用……”她虽是转述焦父遗言,但转述到最后,还是碍于礼节,说得轻了许多。
焦循哭道:“爹,儿子一定继续读书,一定让焦家……”可是想想,自己家除了一些祖产,也无其他收入,其实不比阮家好,甚至这段时间,还不如阮家能得到江府相助。父亲一死,只怕家里生计更难维持。而且这一经父丧,来年的乡试,便彻底无缘了。想到未来生计更难维持,不由得又痛哭起来。
阮元经过丧母之痛,自然知道焦循已然无缘乡试。虽然心痛,可也莫名的感觉到,阮家焦家已是一家人,只要自己考出来,一样可以帮到焦循。便安慰焦循道:“里堂,没关系的,你明年乡试不能去了,不是还有我吗?我带着你的份去考,若是我考出来,咱家哪怕就我一个举人,不也能宽松一些吗?里堂,咱家困难的时候,你这里也不富裕,还帮助过我,我又怎么会忘了你呢?”
焦循也清楚,阮元无论真谦虚也好,有一股另类的傲气也好,对朋友,对亲人,从来都是真心相待。只要自己还有余地,一定会帮助亲友。可想起父亲平日慈祥的面容,还是难以控制,继续趴在阮元身上,又哭了起来……
不久后,焦葱也完成了下葬。阮元这时反倒有些余钱,帮焦循出了丧葬费用。焦循自然感激,可想起阮家和焦家的未来,自己三年难有作为,如果阮元再不成器,只怕两家会一起衰落下去。也对阮元道:
“伯元,姐夫平日没求过你,也不能要求你一定去考举人。可眼下……你看我家这般情况,只怕未来也不好过了。娘最近也一样的多病缠身,这一年光买药的钱,我都快承受不住了。我听阮伯父说过,你最初只想着成学,对乡试的事,之前并不执着。可现在……是姐夫没用,只能求你这一次了。”
阮元自然知道焦循难处,并无任何责怪,只是轻轻抱住了焦循,道:“里堂,你把家里事打理好,就够了。我当年在江家能护着你,现在都长大了,难道反而护不了你了?这明年的秋闱,我现在心意已经定了,便去江宁省城,会一会这全江南的才子!”
焦循知道,阮元这样说,就是下定了一举考上举人的决心,也紧紧抱住了阮元。只觉得阮元虽然身材瘦弱,可抱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种莫名的安稳。
这年尚未过完,焦循的母亲也不幸离世。阮家这边全力相助,才让焦循渡过了这段无比痛苦的日子。
乾隆五十一年正月,阮元辞别家人,便东下江阴,去找谢墉了。说来也奇怪,这次杨吉居然主动找了阮承信,想要和阮元一同出门,阮承信自然知道他留在家里,也做不了别的,便同意了,当然也希望他真的可以改善和阮元的关系。阮元平日倒是偶尔会和杨吉说上一两句话,反而是杨吉,似乎为早先看不起阮元的事感到惭愧,不愿意主动说话了。
这一日阮元整理好了自己预备录取的卷子,又来找谢墉。这些卷子阮元虽也要参与,可最后决定何人取录,名次如何,依然要谢墉做主。谢墉看着阮元送上来的卷子,也不禁笑道:
“伯元,这初次分阅试卷,也是要黜落些人的吧,你看,那些全篇文章,毫无可取之处的童生,就不要再给他们机会了。你呢?你看看这几篇,老师也不觉得有多好,你为何还要呈给老师看啊?”
阮元接过一篇文章,看了一下说道:“老师,学生看来,这篇文章大半篇幅,确实表述平平。可这破题、承题二句,和中间的中股,学生看来,还是不错的,所以不忍直接黜落,还望老师裁定。”
谢墉道:“难怪容甫他有些时候,也会笑话你。他说他和你是完全相反,却又完全相同。他呢,是谁也看不起,你呢,是谁都看得起。只是你这‘看得起’的背后,其实或许也是一片自傲之心吧。哈哈,这样也好,只不过你这样生活下去,可要比寻常人劳累多喽!”
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一事,道:“伯元,记得你考生员的时候,那篇史论可是不错。当时我考题是‘论晋宋失国之因由’,你说到‘晋之失,在于宗王之持节,虽有汝南长沙,而不臣乱政。宋之失,在于边军之不立,虽有种、折诸公,而上下相疑。’你如何看这晋时八王乱政之事?”
阮元道:“回老师,家父颇好史书,因此学生童蒙之时,便闻教诲。这晋代八王之说,本是由于唐人修列《晋书》,将此八位宗王列于同一传中所来。其实八王各有不同,汝南王司马亮,本身虽无大才,然并无大过,长沙王司马乂,本也是股肱之臣,不意错信他人。此二王虽救不了晋朝,也不是乱政之人。若将此二王与赵王伦、成都王颖、东海王越这些真正的乱臣贼子相提并论,未免太冤枉他们了。”
谢墉笑道:“不错,不错!伯元善恶分明,确是有见地。只是伯元,对于金元史,你可熟悉?”
清代从乡试开始,第三场的策论部分,便要涉及史论,所以对于读书人而言,掌握一定的历史知识,是高层次考试的必备能力。但金朝在清朝被视为“闰位”,《元史》公认质量不好,所以考试也极少从其中出题。阮元熟悉的是《资治通鉴》,宋代历史自然也经常听父亲讲授一些。但金史元史,也只知道个大概,不算精通。遂笑道:“恕学生直言,学生不才,《通鉴》算是熟读,宋史便学得不如《通鉴》,至于金元史,实在涉及不多。”
谢墉笑道:“那你来这江南,可要好好学习一番。就在此处不远,便有一位大儒,对于金元典故,可谓了如指掌。前日与他书信往来,还说准备重修《元史》呢!如此大儒就在身边,伯元可要珍惜这个机会啊。”
阮元一听,想起此处已是江阴,顿时想起一人,问道:“老师所言,可是嘉定钱辛楣先生?”
阮元所言,便是乾隆朝名儒,史学界泰斗钱大昕了。钱大昕精通经术之外,更好史学。甚至引经入史,把汉学家“实事求是”的思想引入历史研究,提出“言必有据”,成为历史研究不可或缺的圭臬之言。钱大昕一生著述甚丰,其中《廿二史考异》贯穿秦汉宋元,乃是当世史学名作。
钱大昕原本考过进士,做了一段时间翰林、学政,官至正四品少詹事。但乾隆四十年,遭遇父丧,即归家守制,此后再未回到官场,而是一直居家治学。他号辛楣,后来学生便以辛楣先生称之,此时阮元所在,与钱大昕居所已相距不远。
只听谢墉笑道:“就是辛楣先生,伯元,你年纪尚轻,若是只你孤身一人来江南,或许见不到他。但你随老师前来,那就简单多了,老师在京城为官时,与辛楣先生素来相识,想想十年不见,也正想和他畅谈一番呢!其实也不瞒伯元说,辛楣先生这些日子听说我来这里典试,也想见我一面呢,想是这一两天,便要到学署了。”
话正说着,忽见杨吉拿了个名帖过来,说道:“谢大人,外面有辆马车,车上人递了这个下来,看着是个六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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