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救灾。不想西北军务,还要再劳阿中堂负责。”
阿桂笑道:“伟人,这石峰堡之事,皇上下了朝,随即就在军机处与我等商议了。一切交待已定,若是真有个万一,我亲率军过去便是。你又何必在今日朝会这般场面,直言此事,让皇上难堪?或许你信不过皇上,以为皇上为了南巡,还会把军政耽误了不成?”
王杰原以为乾隆搞这第六次南巡,不过是为了自我炫耀,与祖父六次南巡并列,只恐军政要务,会因此有所耽搁。可听阿桂这样一说,心中倒也释然,道:“皇上原是圣明,是下官愚钝了。”
阿桂道:“我知道朝会之时,你想让我出面。当时就是因这个缘故,我觉得你多此一举,才未发言。其实你心胸秉性,皇上再清楚不过。所以长年以来,皇上也一直容你进言。只是今日皇上言及南巡,觉得本该是件大喜的事,你事后上奏有何不可?非要当时上奏,所以才有些不快罢了。”
王杰叹道:“大喜?王某这几年在朝廷,可是没觉得有几件大喜的事啊。阿中堂可有耳闻?前日我听户部一位主事说,去年浙江一省的应征赋税,其实只收上来六成。户部那边,早就已经大片亏空了。不过是朝廷旧有积蓄丰厚,是以国库那边,存银尚属可观罢了。”
阿桂道:“所以你便要在朝会上进言?”
王杰道:“阿中堂又非不明事理之人,这户部之事,近年来由谁做主,阿中堂难道不知?除了那和珅,还有谁能瞒天过海,积欠这许多赋税,皇上竟还要想着南巡?还有那个福长安,也是跟和珅一个鼻孔出气的。”
福长安是当时户部侍郎,虽然父亲是身兼将相的傅恒,兄长是数次统军征战的福康安。但自己才能平平,虽然几经升迁,心中一直不安,于是渐渐和和珅合流。数年之间,二人已基本把持了户部。
阿桂道:“或许钱粮账目上,和珅确实动了手脚,可即便这样,此次西行,皇上将一切军务都委任于我,并没有让和珅参与进来呀?”
“他还好意思参与?”王杰怒道:“三年前征讨苏四十三,他做了什么他自己不清楚吗?自己用兵无方,害得图钦保大人战殁。阿中堂你过去时,他说什么?说众将不听号令?!海兰察将军当时尚在阵中,最是熟知兵法,是不听号令,还是他怯战无能?他竟然也好意思说众将不听号令?!若不是阿中堂临危受命,火速安定军心,还不知前线会被搞成什么样子。”
“他当日那般推托,自是可恨。”阿桂在这一点上倒是和王杰完全一致。但阿桂也一样信任乾隆,又道:“可你也看到了,自那一战以后,但凡用兵要事,皇上便不与他商量,还是会先问我的呀。皇上是圣明天子,什么人做什么事,没人比他更清楚。”
“所以皇上年年派你出去治水赈灾,留和珅在京城壮大异己?”王杰道;“眼下京城之内,人人可见,这一两年来,和珅的势力是越来越大了。朝廷里多少新晋的科道、主事、翰林,一点点的,都往他府上跑。听说他府门前那条街,平日车马都快容不下了。也就是阿中堂你经常不在京城,才不知道这些吧?”
阿桂对这些倒也并非不知,而且自己立身甚正,平日除了公务,不与和珅多交往半分。只是他已经追随乾隆四十余年,觉得皇上理应明察,道:“其实和珅办事的能力,你我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你说他虚报账目,或许不假。可他这些年来,把户部打理得井井有条,账上数字,反比前些年多了不少,皇上能不说好?皇上见他心思聪明,便让他主持户部,也是量才而用。至于你所言亏空之事,伟人你素来正直,我自应当信任你。只是暂无实据,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王杰叹道:“若皇上只是量才而用,那也罢了。可阿中堂你呢?眼看着和珅这般发展下去,过不了几年,就要与你平起平坐了。到那个时候,只怕有些事,阿中堂说了也不算了。”
其实这般朝堂争斗,阿桂又怎会不知?只是他因早年一些往事,即便遇事犹疑不决,也宁愿相信乾隆,不愿多生事端罢了。这时王杰说起,阿桂也不好反驳,只得道:“我自问平生无愧,那和珅再得势,能把我怎样?况且这些年来,没有功劳,苦劳倒也不少。皇上又是念旧的人,我的事你也不要过于操心了。”
后来果然这一年间,甘肃人田五起兵反清,阿桂出征及时,才迅速击败田五,重新平定甘肃。
朝廷六次南巡的事传到扬州,尚需一段时间。这年二月,县试又一次临近,阮元便暂时辞别父亲妻子,来到仪征准备再次应考。
这时焦循已通过了院试,成了生员,阮元正缺保人,焦循便自告奋勇,来给阮元作保,对此清律并无禁限。县试这日,县学门前,童生们陆续进场,眼看轮到阮元。遂拿出相关身份文书,准备验明正身。
县吏眼看把文书都看了一遍,忽道:“五百文钱。”
阮元一惊,忙问其故。县吏道:“你刚才都不看着点么,刚才进这考场的,都交了五百文钱,快点拿来,好放你进去。”
阮元和焦循当时正在聊天,确实没有看到其他考生在交钱的事。焦循也不理解,问道:“这五百文钱要来何用?”
县吏道:“怎么,你们当这里是济贫院,进来考试用笔用纸,都不用交钱的吗?”说是作为笔纸之用,但实际上这些钱被拿去做了什么,就无从知晓了。
阮元道:“这位大哥还望宽恕一下,晚辈数年之前,来这里考过一回县试,当时入场,并未要这纸笔钱啊。”
县吏道:“当年是当年,你考试那会儿,我还没来这干活儿呢。你少废话,拿钱就进,拿不了就走人,就这么简单。”
阮元无奈之下,只好摸了一遍自己衣袋,大约只拿出百余文钱,焦循本是陪考,想着阮元入了场,就回客栈休息,身上也没有钱。前后找找,只有数十文,加起来一共才二百文。眼看阮元不好进门,只好陪笑道:“这位大哥,咱两个现下家境都不好,这钱嘛,带的本也不多。不如大哥通融一下,先让我这兄弟进场,等他进去了,我回客栈再找些来。”
“少废话,你走了,我上哪找你去?就现在,赶紧再拿三百文出来,拿不出来,就明年凑齐五百文再过来!”县吏已有些不耐烦,后面两个县吏见前面似乎不太平,也连忙赶过来相助。
阮元和焦循看着三个县吏,一时也颇为忧急,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若只是三百文钱,我借于你们就是,何必这般吵闹?”
阮元仔细看时,见是个老吏,坐在一边,想是报名登记手续麻烦,年轻县吏便不让他参与。阮元尚未答话,最开始说话的县吏却嘲笑起来:“就他?给他三百文钱,你还不如把三百文钱扔到江里呢。这入场的我见得多了,哪一个中式的不是体面人?三百文钱都没有,也好意思来考试。”
焦循听了,颇为恼怒,当时便想回骂过去。但老吏依然客气,边走过来边道:“二位先生,无需听他多言,这三百文我也不甚稀罕。今日行善积德,明日啊,或许还能遇到好事呢。”说着拿出一串钱来,正好是三百文,塞到阮元手上。
阮元自是感动不已,想问老吏姓名。没想到老吏道:“在下姓名,不值一提,若提了姓名,反而显得我心意不诚了。”一边说着,一边又回去了。阮元心下自是感激,只是考试临近,也不便再拖延,于是对老县吏做了个揖,进了考场。
其他县吏一边验身份,一边数钱,纷纷笑道:“老爷子,你那三百文钱,怕是打了水漂喽。”
老吏却笑道:“我敢说我这三百文,肯定帮他中式。”
见几个县吏不解,老吏笑道:“你等还是年轻,不知察言观色啊。方才他进来的时候,我看得清楚,和边上那位朋友,谈笑自若,就像这考试啊,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一般。能如此轻松的人,无非两类,一类是浮浪子弟,把考试当儿戏的。要么,便是胸有成竹,今日一过,便决计不再进这门的了。”
几个县吏依然不信,可老吏之言,却一语成谶。这日阮元答完卷子出场,三日后便得取录,再不需考第二场。遂和焦循一道,回扬州准备府试去了。
府试在四月进行,期间乾隆六次南巡的信息,早已传到扬州。阮家之内,阮元全力备考,想着如果府试通过,再看看南巡不迟。但康山江府,一家人却已被六次南巡之事,搞得焦头烂额。
这日夜里,江昉看着账房四年前的南巡迎驾账目,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儿子江振鹭在一边看着,也不禁忧心,道:“爹,这南巡接驾,真的有那么多难处么?”
江昉叹道:“你却不知,江家上一次南巡,所耗银钱,我看是有百万两了。这天子驾临我康山草堂,那一顿晚宴,找了扬州城十六个最精细的庖厨,把他们店都快搬了过来,这才勉强凑够一套‘满汉席’。我康山草堂,距离挹江门码头二里有余,为了迎接圣驾,这二里路上,鼓乐塞满了道路。这草堂里多的这些奇花异石,是当时买的,以后再未用过,可若是皇上这次再来,又只好换新的。兄长还请了扬州最好的评弹班子,一连唱了两个时辰……听那吴天绪一段‘张翼德据水断桥’,平日咱扬州几个人花得起钱?若今年再来一出,只恐又得花百万银子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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