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停滞等,同时还会伴有其它症状。
雷越没有去拿药瓶,直直地躺到床上,睁目望着天花板,听着窗外风雨飘扬。
吃了这么多年,不想再吃了。
活死人病吗,但自己确实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当年那场大火时就死了。
“好好活下去么,婆婆。”雷越呢喃,“你说大家是讨厌我呢,还是只是讨厌我的脸?”
没有人想要看到你……你的脸……
外面的夜雨越下越大,夜风吹打得窗户砰嘭作响,年久失修的玻璃窗终于被吹开,雨水瓢泼而进。
忽然,有什么穿过暴风雨飞越而来,雷越转头望去,只见那是一只乌鸦。
乌鸦的身形庞大,遍体长着黑色的羽毛,鸟目幽深,猛强的爪子抓在摇摇欲坠的窗台上,长喙昂起凌厉的曲线。
他沉默地望着那只不速之客,从火灾后就有的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感又在微微涌现。
不吃药的话,他就会看到一些在医学上被称为幻觉的东西,病情越重,看到的幻觉越多。
每一次,这只乌鸦总是最先出现,但还有别的……
寒风吹动卧室角落的暗光,雷越猛然看见,墙角处的木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突兀地坐了一个穿着污脏的破衣、身材高大的怪人,阴影笼罩着对方那张看不清楚的脸庞。
但他看得到,有一片片糜烂的血肉垂在怪人身上,不断有腐液与残渣掉落,跟他发病时看到自己的身体一个惨样。
雷越心头突了突,连忙将视线移开,发病时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个怪人。
但是他又看到,在床头柜的诸多药瓶旁边多了一个古典飞行护目镜,镜片上蒙着一层厚尘埃,缠着镜框的褐色皮革显得十分僵硬,整个眼镜似乎随时会破碎开来。
乌鸦、怪人、护目镜……
都出现了啊。
雷越皱着眉,再次看向那瓶奥氮平,半晌,终究还是没有拿来服用,他只是闭上双目,用力闭紧,又再睁开,这时护目镜不见了。
再闭紧,再睁开,这时怪人也不见了。
但是无论他睁闭几次,乌鸦始终还在。
那只乌鸦突然猛扑翅膀,飞离了风雨飘荡的窗台,落在床头柜那盏未被打着的台灯上,目光如炬。
微弱的夜光照着它的身躯,把它的阴影投射到有雨水溅进的地板上,拉长的巨大阴影似是一尊黑夜里的雕像。
渐渐,雷越重新注视着它。
那场火灾发生于夜晚,他躺在担架上被运往救护车的时候,哭泣中,看到这只乌鸦从黑夜的远方飞来,把燃烧的高楼、残月与路灯都覆盖成了黑色。
从那时起直到现在,自己竟然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它。
雷越以前会对它感到紧张和厌恶,认为它是寻着自己一家的厄运而来的,如今他的目光却是渐渐缓和了下来。
乌鸦,人们普遍认为不祥的、丑陋的黑鸟,总是被人们害怕,被人们驱逐……
“大家都嫌弃你啊。”雷越一边好脸一边烂脸的脸庞忽而咧扯着笑了笑,“我才发现,原来我们这么像……”
他试图厘清自己凌乱的心绪,半晌,才又道:“也许,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个朋友。”
朋友,他第一次这么称呼乌鸦,第一次对它持这种接纳的态度。
台灯那边,乌鸦却没有看向他,只是在微微转动黑目,打着不可捉摸的主意。
“朋友?”雷越又再呼唤了它一声,希望乌鸦能给予一点回应,从而打破自己的孤独。
但乌鸦还是不作声色,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雷越也就不去管它怎么样了,自言自语着心中的迷茫: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他想起关于乌鸦的一些传说,瞧着那只幽秘的黑鸟,低落地自嘲:
“我听说乌鸦既吃死人的腐肉,也懂得引领死人走复生之路。朋友,我婆婆让我好好活下去,那你觉得我这个活死人的路该怎么走,你能带带我吗?”
破旧的玻璃窗被狂风吹得越发砰响,然而乌鸦没有张动长喙发出一声半语。
那边,它似乎完成了对周围莫名的巡视,突然就猛拍翅膀,从台灯飞起,往窗外飞去。
“喂,你去哪呢!”雷越怔了怔,连忙起了身,奔到窗台边望向外面。
这时外面夜空有一道闪电照过,只见乌鸦在血淋淋般的暴雨中狂乱穿行,所有的雨点都被它拍打得飘舞飞溅。
雷越张目眺望,烂脸上的疤痕微颤。
它怎么就走了,不把我当朋友?难道连这只丑陋的黑鸟,也这么嫌弃我……
他的心绪像暴雨般剧烈震荡,但马上,又有另一个想法涌现,被他死死地抓住:
“不,乌鸦这是在带我前往某个地方,它是在回应我,它在带路,绝对是,我应该走的路……”
但这只乌鸦真的存在么,也许吧,有什么关系?
这些年来,为了让婆婆安心,自己接受了病人的身份,而乌鸦只是个幻觉,老实配合医生与药物一起驱逐它。
但是,现在,以后,不需要了。
雷越想着想着,直至又再咧起那被别人说瘆人可怖的笑容,转身大步走去。
他出了家门,下了楼道,走在破败湿漉的路上,任由雨水打在脸上,打湿他那头留得中短的黑发。
雨水冰冷,寒风刺骨,皮肉开始僵冻。
雷越却感觉,这样正好。
这个夜晚将是一个新开始,他以后不会再让药物去遮盖自己看到的事物,也不会再让头发去遮掩自己那张破烂的脸庞。
这样视线不被阻挡,整个世界在眼中反而更清晰了。
路边树木被狂风吹动发出沙沙声,犹如损坏录音带嘶哑的话语,透过鬼影般的枝叶缝隙,只见城市的灯光点点朦胧,霓虹光晕在越下越大的暴雨中变得昏黄幽绿。
雷越孤身跟着上空的那只乌鸦,走向远处的黑暗,走向那片阴影萦绕的街道。
冷雨淋落在他黑色的风衣上,消逝在流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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