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桂枝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再撩起儿子的衣襟给拍拍膝盖。
阳儿小时候一直困惑,为何娘、玉环姑她们这些女人,坟前哭得稀里哗啦,一起身就没事人一样。
及至他头发白了的时候才明白,女人们还有家里一堆事要操办,当然得立马把心思放到别处去。
而男人们则根本无暇真正地悲哀一回,很多男人一辈子或许都顾不上想念一个人。
上完坟路过脚店门口,阳儿还闹着要进去。
姜桂枝唬道:“你来一回把奶奶家鸡蛋吃一斤,点心吃一多半,你再住下去,奶奶都没盐吃了,等娘给奶奶送薄棉衣再来。”
院子里的菜夏秋长得茂盛,爹会装在褡裢里给爷爷奶奶的脚店和赵俭叔家送一些。
袁大婶有时向王进福念叨:“让桂枝带着阳儿来看我,这都多长日子了,总也不来。”
王进福回家便说:“干娘想你跟阳儿了,让你们这几日去哩。”
一、两天后,姜桂枝会把头发梳得乌亮,给阳儿换上干净衣裳,早早从东外城的南关出去,在日上三竿的时候进脚店。
玉环姑依旧是抱起来看着,夸奖阳儿一番,七、八岁的时候仍如此,倒让阳儿有些不好意思了。
玉环姑端详着调侃道:“还真是大了啊,知道不好意思了。从刚会坐就抱你,你说说,有啥不好意思哩?”
在脚店长则三、五日,短则一、两日,回家的路顺南城墙根,穿过东外城,姜桂枝常会感慨,“咋也没想到,又有了爹娘。”
逢王进福去赵俭叔家时,荷儿姑也是一样,嘱咐嫂子和阳儿来。
有一回张老伯都与王进福急了,“咋了进福,老婆、娃都不让与我往来,那你还来做啥?你就不问问我想不想侄媳妇和娃?”
与隔一段就去脚店不同,阳儿一年也就是去两三回,王进福带媳妇和儿子去吃大鱼大肉。
荷儿姑也抱着阳儿问着问那,只是她不像娘和玉环姑高大有力,阳儿总害怕她晃晃悠悠把自己掉下去。
好象是七岁的时候,阳儿跟爹娘一起去给张爷爷磕头,猛然觉得荷儿姑俊得晃眼,他突然变得不敢抬头正眼看荷儿姑,可眼睛又离不开她。
荷儿察觉到,蹲在阳儿跟前,眼睛凑到他鼻子尖儿瞅,笑嘻嘻地说:“阳儿过了个年,如何变得这样腼腆了。姑给你买了一大包糖,走时全装上。”
阳儿窘迫得“哇”一声哭出来,去抱娘的腿。
姜桂枝嗔道:“咋跟你荷儿姑还生分成这样,你忘了你姑是咋对你好?”
荷儿姑笑道:“估计阳儿是想要啥,你说,姑马上带你街上买去。”
王进福:“大过年的,街上店铺都关着哩,好好在家呆着。”
荷儿姑从堂柜上拿起一串花花绿绿的风葫芦,撅着嘴一吹,便转起来。
阳儿止住哭,举着风葫芦跟着荷儿姑在院儿里跑。
吃完饭,赵俭拎出一个食盒,“大哥、大嫂,我让饭馆做了两份主菜,你带回去,和嫂子、阳儿明天吃。哪天方便,哪天把食盒给我捎回来。”
姜桂枝一番推辞,王进福则是略做推辞,便拎着食盒,三人一起回。
姜桂枝道:“咱三口人带二斤糕点,到人家大吃大喝不说,回来还拿着。你与赵俭哥儿俩好没的说,怕荷儿心里笑话咱。”
王进福:“荷儿与咱家也没见过外,都知根知底。三口儿人在平阳城也没啥亲戚,咱一年来两、三回,你看张老伯与荷儿高兴的,平时我多来与张老伯坐会儿,就这么着挺好,勿要多想。”
姜桂枝:“说来也是,荷儿过门儿有两年了,怎的还是怀不上。”
王进福:“咱俩这么多年不也只有阳儿一个嘛,别看赵俭能挣些银子回家,那银子都不是容易到手的。”
王进福叹口气,他从未与姜桂枝说过,买张老伯房院的银子,他与赵俭是如何得来的。更没讲赵俭落下残疾,是因为他和王进福带着想得些意外银子的心思,才冒了险遭了暗算。
阳儿八岁那年上了义学。
王进福和媳妇说:“咱们好歹省省,让他去读几天书,认得些字,会算个帐。我当衙役这些年知道,井市里因不认字与人纠纷、被骗的还真不少。”
姜桂枝:“先生一年收多少脩金?”
王进福:“我听说不收么。知府大人来后兴了义学,官家给请的先生,在城南、城西有两所。自己买了文房四宝,过完年就可送那里去。”
姜桂枝说:“整天不是炕上坐着,便是院里和泥,要不就是坐院门口望着南面官道发呆,该让娃出去透透气。”
晚间,姜桂枝对儿子说:“明儿一早随你爹起炕,送你到义学里开学。从今后我阳儿就是读书人哩,跟着先生好好学,多识些字。”
爹娘叨叨咕咕声里,阳儿似懂非懂,不等爹娘说完已睡着。
第二日天不亮,姜桂枝喊儿子一同起来,换上干净衣裳,蘸着水把头发梳了又梳。
王进福揣着两串铜钱,领着儿子进城。
先去刑捕衙门,与把门的两个差役相互拱了拱手,让儿子在衙门口旁边蹲着。
阳儿挎着娘做的空书包,两手扶着下巴,蹲在石狮子旁。
衙门口不断有穿公服的人匆忙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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