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福把春联贴到院门上左右端详了半天,既不认识,也看不出哪里好,自言自语道:“这便值一两银子?该让阳儿也识些字了。”
王进福给媳妇添了一身嫩绿绸的衣裳,姜桂枝在天刚擦黑的时候换上,还有黑绸白边的绣花鞋,煞是好看。
只是不敢往炕席上坐,出入都得小心,门框碰一下都会挂起丝来,姜桂枝过年这两天便把褥子铺炕上
阳儿也换上去年过年穿过的新衣裳,王进福还是那身公服,不过戴了平时不戴的四方巾。
东外城的夜空爆竹点点炸亮的时候,王进福教儿子点亮灯笼挂在门头,点燃一捆黍草,喊姜桂枝一起,三人围着熊熊的火苗儿伸手烤着。
王进福与媳妇边伸手烤着边喊着,“好旺!好旺!”
阳儿问娘,为啥要喊“好旺”。
姜桂枝说,“给新年好兆头,日子过得旺么。”
然后二人坐炕上,让儿子在地下磕头,喊:“爹娘过年好。”
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候。对阳儿来说,点过黍草,可以和爹娘围在炕桌,放开吃点心。
还有这两天菜里有肉,馒头里有豆馅儿,娘的小针线笸箩里装满炒熟的黄白瓜子,当然主要是他吃,爹娘此时会沏碗茶,跟着吃几粒儿。
跟爹娘守岁,爹说他小时过年的事,娘也说她过年的事,听着听着然后睡去。
姜桂枝说初一拜年算回婆家,初二算回娘家。王进福说:“初一各家太张罗,老两口初一一过太冷清,咱们初二去正好,反正也是你的干爹娘。”
初二早起,把鞋边的土掸干净,王进福拎了糕点和酒,三口一起去给干爹干娘拜年。
从东外城南门顺城墙根走近路,姜桂枝牵着儿子走一阵,王进福背着儿子又走一阵,日上三竿才到。
脚店门口的木柱上贴了大红春联,堂屋的门口挂了两盏旧的红灯笼。
年年初二来,袁大叔已等在门口。
与几年前二人第一次进脚店时比,袁大叔的腰显得有些驼了。
进门后,夫妻二人和儿子一起跪下磕头拜年。
袁大婶端上了点心,沏上白糖水,从腰里摸出一个小银瓜子儿,放到阳儿手心说:“这是奶奶给孙子攒的压岁银。”
阳儿攥着那银瓜子儿沉甸儿甸儿的、热乎乎的。
姜桂枝没说几句话,便屋里屋外转着,看哪里不干净扫一下,哪里不顺眼摆一下,看看家里有啥菜之类,每次来都是这样。
王进福:“干爹,我妹跟妹夫几时来?”
袁大叔:“年前二十八你妹来过一回,给我跟你干娘一人缝了件棉腰儿拿来。说初二无事便来,有事就过几天再来。”
袁大婶接道:“她家秀才不是病了有些时日么,说近几日病重了,要不今儿肯定来。我说让你干爹去瞧瞧女婿咋了,你干爹说大过年的不看病。”
王进福:“先前我去看好些了么,如何又重了。一两天我去看看,上次几包棉花想也纺完了,该卖了。”
王进福和老两口儿说着话,姜桂枝开始蒸饭煮菜。
袁大婶叹道:“今年遇到一阵儿就没精神,看着炕上地下腌臜了也不想扫,这是得干闺女的济了。”
王进福一听玉环家的事,便有些坐不住了,想赶紧去问问莫耀祖棉纱的价钱,说不定玉环妹两口儿正眼巴巴等着这点银子,便要告辞。
袁大婶有些生气,“就来这一会儿,连饭也不吃,话也没说够便走?”
王进福道:“赶着今日有空,还得去几家转转。正月十五前后我们再来吃住。”
姜桂枝做好了饭菜,进屋用围裙擦着手道:“干爹、干娘,饭菜做好都热在锅里,吃的时候现成。”
出了脚店门,姜桂枝对丈夫叹道:“玉环妹夫成了那样,咱干着急帮不上。要说人这命起起落落,落下去的时候说没就没了,没不了再慢慢缓过来。”
王进福说:“我得去耀祖兄弟那里看看。”
姜桂枝笑着说:“去看看就看看。别再干先前给人家说亲那种坐蜡的事了。”
王进福:“那谁料得到,若不是吕秀才半路插一杠子,早已是耀祖的媳妇了。干娘一说妹夫的病,我便急着先去问问棉线的价,咱玉环还赊着人家帐,早卖早还,也能给妹夫剩几个药钱。”
姜桂枝:“你既不回家,那我跟阳儿从内城走回去,这大过年的城里红火,俺娘儿俩顺带着游玩一回。”
王进福:“正月十五尧庙祭庙会才热闹哩,各州县的锣鼓秧歌都来。”
姜桂枝:“到时你又不见得有什么公差,那么远俺娘儿俩没法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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