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些,头发乌黑浓密、黄白的长方脸、大眼睛、直鼻梁、方嘴、说话露一口小碎牙儿,却是显得有些憔悴。
喊了声“干哥”,便出去也从车上拎了包棉花,再张罗着烧水,留车夫喝茶。
车夫本是顺脚来邻村拉粮食的,收了王进福的二十个铜钱紧着走了。
玉环:“干哥,一下买这么多棉花来,妹却没这么多银子。”
王进福:“不要虑这些事,我从东外城赊来的,跟大货商一起走的价钱,一两二一担,说好你纺线卖了再付银子。”
玉环:“还有这等好事,想是干哥的面子”,说着抹起眼泪来。
王进福环顾了一下,眼看着家比两年前萧条了不少。问:“妹夫哪里去了?”
玉环:“到临村学塾去了。乡里长老聚拢了三、五个学童,每家给个两、三斗,一年下来连他自个儿肚子都填不饱。本来这么点学资他也没啥心事,可他闲着也是闲着,我便劝他去了。”
正说着,张秀才回来了,瘦长的个子、袖子和大襟开始脱丝的青绸直裰、麻鞋、黑色平定四方巾、耷拉眼皮儿、长脸上全是褶儿。
见了王进福大大作个揖,客套了几句。
王进福说看看家里就行了,等线纺好了再捎信给他,行市上托人或能卖个好价钱。
“行市上的兄弟讲,棉花、布总归是越来越贵,倒是多买些、多纺些定能多赚几分银子”,王进福道。
夫妻二人哪里容王进福走,张秀才出去打酒买肉,玉环灶下煮饭。
王进福立一旁问:“今年收成如何,可多少能剩下些?”
玉环说:“哥呀,这好田地还不如赖田地哩。当初公婆想的是把最好的地剩下,却没想到官府一直按最高等的粮赋收。人家的赖地自己收拾一下,粮也不少打,多少还能剩下些;你妹夫不会侍弄田地,咱家虽是好地,交了官府后,也就剩个一斗半斗的。有那种田的好把式,嫌家里田少,愿意给咱个一斗半斗的,就干脆让人家种。把他闲出来哄几个孩童,一年也能得一两担粮,若无啥意外事也能过得去。只是说好的麦秸、稻草秋后一家一半,省着些也够我生火做饭,可今年租户说不给麦秸了。”
王进福:“若加上你纺线每年赚几两银子,倒也能过得去。”
玉环:“说得是啊。干哥看你妹夫那模样,每日家里长吁短叹,夜不能眠,眼见着人瘦脸黄,我看他是落下病了。”
王进福:“我妹夫是读书人,日常想得深些、重些也是自然。”
玉环:“说得是么。我劝他,别把自个儿那秀才当回事,就当是寻常乡野村夫一般,白日挥镰刀,晚间打呼噜,反倒活蹦乱跳,强似现在,你看他走路脚都拿不动了。”
正说间,张秀才拎着一块猪肉、一瓶酒回来了。
又向王进福行了礼,道:“妹夫愚拙,治家不齐;无以周到相待,干哥且宽恕些。”
王进福叹道:“这酒肉一买,怕是我妹一日一夜纺车也摇不出来,以后莫这样了。”
三人坐了,各喝了两盏酒,吃了几口菜。
王进福喝了两碗小米粥起身告辞,说:“今冬的烧柴不要多忧,能让他们分些就分些,不给便罢了。过几日我从东外城寻几担便宜石炭渣,如今日般送来,省着些一冬也够了。”
夫妻又千恩万谢一番,玉环又抹起眼泪。
王进福大声说:“妹别哭,你二人好好纺线、教书,有哥在,断无活不下去的道理。”
离了村庄,大步往东北平阳城方向走。
这个季节天是瓦蓝的,路两边的杂草五颜六色,蝈蝈的叫声响成一片,不时有个头儿很大的蚂蚱扑哒哒飞起。
在这土地倾情供献的时候,玉环两口儿日子的艰难,让他眼前的景色多了层灰暗。
想起几年前自己刚离兵营,往平阳走时的窘迫,王进福大声自言自语道:“不怕,都能活下去。”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