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诉状,没有人证物证,不予立案。
这当儿,又逢债主来催帐,女婿气急之下吐血气绝。
张老伯一气之下,带着披麻戴孝抱着外孙的女儿,到知府衙门外长跪不起,高声宣讲鸿来酒楼的无赖和霸道,渐渐,远近就围了些人来听。
那衙役围上来拿人,张老伯抽出剪子对着自个儿咽喉,并高叫当年阵前拼杀时百户、千户、将军的名字,要他们为自己做主申冤。
一番生死相赌,鸿来酒楼和衙门说事的都来了,好言哄一家三口儿回家。
官家的人作保,鸿来酒楼替张老伯女婿还了欠债,出了十两发丧银,另出十两供张老伯父女生意周转之用。
本来张老伯是咬着鸿来酒楼偿女婿之命不松口,官家来说事的老爷说:“你一个无来路的百姓,一无物证二无人证,你让谁来偿命?就凭在府前一闹一下来了几十两银子,你还要怎样?若不是知府大人碰巧过问,你家的死活,与他人何干?老人家,受了吧,见好就收吧。”
张老伯看看女儿、外孙,心想自己虽已老朽,却是这母子的唯一依靠,也就认了,在文书上摁了手印,承诺永不再找鸿来酒楼的事。
从此断了城里的大主顾,只是平日街坊、集上散卖一些,连一日三餐都有些难了;人家榨油坊看他这边的生意萧条也不再赊账给他们。
张老伯一口气讲完,抹了把泪,把茶往王进福面前送了送,说:“你喝口茶,都凉了。你来给我送几钱租金正是时候,眼见米面接续不上。”
又向里屋喊:“荷儿,给你王大哥新沏一碗”。
张老伯的女儿也脸色显得蜡黄、憔悴,用茶盘托出一碗新沏的茶出来。
王进福喝了口茶,说:“我听衙门里弟兄念叨过这件事,只道是别人家的闲话,没想到是大伯家里的生死劫难,当真是为富不仁,别人的活命钱也要算计。唉,活着难啊,咱也得活下去,就冲着孩子哩。”
“唉呀尧帝爷啊,你又说到我父女的痛处了”,张老伯说着又抹起泪来。
原来,这件事的风波过后,外孙本来幼小,丧父之际,张老伯父女带着娃到外面一会儿死一会儿活地闹腾,连惊带吓,感些风寒,得了惊厥症,不久也夭折了。
王进福听得连连拍腿,却帮不上甚忙。
想了想说:“今天来其实还有一事打问,本想问大伯是否愿卖了我租住的院子。今日所见,老伯日子也不宽裕,不如将它卖与在下,得些银两充做卖油本钱,或可多得几个利钱。”
张老伯沉吟道:“有些道理。女婿去了,给我父女留下这处院子,住是无忧了。那荒院你若想长久住下去,或租或买你说个章程与我听听。”
二人本来也无什么大的计较,张老伯要十五两,王进福出十两,最后取中十二两五钱银子说定。
由于租期还未到,王进福把八钱银子留下,让张老伯应急,说好年底前写房契,该找回多少从十二两五银子中抵扣。
告别了张老伯父女,回衙门有点儿晚,回家有点儿早,王进福在街上茫然地走着。
这事即使王进福当时知道也没什么办法,想这张老伯也是血性之人,女儿女婿老实做人度日,突然间就要家破人亡过不下去,招谁惹着谁了——王进福想不通,有些愤懑。
冬去春来,王进福买下了院子,毕竟是自家的房院了,有些歪斜的墙垛扒了重新垒了垒,东外城行市上寻了个人,管两顿饭加十文工钱,与王进福一起黄泥加上稻草和了泥,把房顶又抹了一层。
东面土崖下的破窑已经不能用,王进福碰上回家早就用铁铲镟几下,渐渐规整、宽敞起来,边上用土块树枝栅围上,准备养几只鸡,或一头小猪。
另一孔窑洞备些干柴,把柴禾杂物的东屋腾出来,再把火炕重新打一打。
王进福说这回两厢屋能睡,可以把干爹干娘一起接来。再打个堂柜、炕柜,刷上大红漆,就可以给儿子娶媳妇了。
桂枝听着乐了,“干爹干娘守着店,哪有闲暇来这里住,再说咱家没吃没喝的,你让老俩口来了干坐着哩;你儿子还吃着奶连话都不会说,就想娶媳妇的事了。”
王进福辩道:“妹莫泄气。当初咱俩是啥光景,眼见的过了今日不知明日;现在咱不也有个暖暖和和的家。忘了刚进这院子哥给你说的话,我要让你们娘儿俩过上衣食不愁、过年过节大鱼大肉的日子。”
姜桂枝看着窗外又开始生长的菜园发了会儿呆,道:“我信哥哥的话,说来我是又活过一回的人,有哥哥跟儿子,我知足了。”
王进福拔了一把春天早长的青菜去看了一回张老伯。
虽有了些本钱,但家中无劳力,丢了城里几个大主顾,张老伯单靠街边摆个小摊,日子是过得入不敷出,看不到光亮,眼见父女俩困顿也没有什么办法。
有心把张老伯女儿说合给赵俭,张老伯女儿模样俊俏,虽生过孩子,但毕竟年轻,也正是花样儿的年纪。
赵俭也说过,找媳妇什么都不挑,长得俊就行。王进福知道赵俭的秉性,别看整日拎着鞭子吆五喝六、骂骂咧咧,心里那是把自己当公子看的;怕赵俭嫌弃荷儿嫁过人、生过娃。
另一个便是人家荷儿丧夫也就一年多,此时提这事怕惹了两边嗔怪。一时拿不定,想着过几日或许就有主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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