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心,她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张脸让她实在无法直面…可是,可是她明明是来看他生不如死的啊!他要让父亲和佛柃在天上看看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是如何自食恶果,她不能临阵退缩!想到这些被杀害的手足至亲,体内一团怒火窜脑,她用力捏住歌弈剡的下巴,强迫他对着自己的脸,“好好看看!看看本宫这张脸,到了阴间,再记恨着本宫!”
歌弈剡从喉咙里扯出几个虚无的声音,“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后悔的。”
“哦?刚刚你还不是求着本宫放了你娘?怎么,又不打算救她了?”
歌弈剡急的浑身乱颤,歪头吐了口黑血。墨莘吓得失声惊叫,一边哭求一边试图掰开苏衍的手。苏衍厌恶地松开手,道:“也对,事已至此,本宫何必费力去救杀父仇人的娘?不过本宫可以答应你,可以让她在死牢里安度晚年,不至于死无全尸。不过你,本宫可就不保证了,按照陛下对你的憎恨程度,是恨不得将你五马分尸,才算解气。”
“你究竟想怎样啊?”墨莘哭喊着。
“我之前就说过,别人敬我一分我敬他一丈,若犯我一寸,我必让他承受千万倍,我好歹也是皇后,母仪天下之尊,怎敢不以身作则?”
“我求你了,放过他吧,他活不过几天的,他已经悔过了,你们毕竟是手足,难道你连最后的尊严都不愿给吗!”
“尊严?今日本宫过来,就是来看看你的死相,回去我也好对他们有个交代。看你也差不多了,本宫也就放心了。还有你墨莘,从今往后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本宫不会让你轻易就死,父亲,佛柃,大娘,歌家所有家眷,他们的魂魄会回来找你的,你应该想想如何面对他们。”
话音一落,她痛快地扬起嘴角,转身离开。
大门一敞,刺眼的阳光铺设进来,苏衍的眼睛被刺的睁不开,下意识用手挡住。而同时,身后一阵拼命的咳嗽声传来,他争着最后的力气对她说:“苏衍,这辈子我后悔过…我想过收手,但…因为你,就是因为你!你抢走了我的东西,我恨你!”他的话犹如黑暗中逆行的疾风暴雨怒吼而来,乌云翻卷,星月沉落,一瞬间,又雨过天晴,脑海里那些已被黑暗包裹的记忆,一丝丝,一片片,露出一角,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汹涌而来。
十一年前,歌家在若水的实力被先帝逐渐架空,沦落到看人眼色的地步,父亲在朝中更是屡屡受辱,直到娶了墨莘巴结了墨斐,家族势力才得以稳固并且重新壮大,却从此无法摆脱墨斐阴影。正因如此,他打心里不喜欢歌弈剡,甚至有些厌恶。
那时候,除了二娘,也只有苏衍愿意和他一处玩。
七岁那年,苏衍帮他摘果子爬树摔断了腿,父亲狠狠教训了下人,他也遭了殃,回院子后,母子俩只不过抱头哭了一场;一次,二娘给他买了个糖葫芦,苏衍见着喜欢,父亲便夺了过来,一句讨好儿子的话都没有,全然不顾小儿子在娘亲的怀里哭成了泪人。苏衍心里愧疚,想还给弟弟,但是父亲却霸道的让她吃,二娘和他只能一旁看着难过;八岁那年冬天,他落水,高烧一整夜,父亲却在她房间里围着她扮猴子逗她笑,次日凌晨,他的高烧才退。父亲听说后,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苏衍便去瞧他,却被二娘赶了出来,风声传到父亲而中,当天晚上,他下令减去二娘院子里的配置丫鬟,改差了伙食和一切待遇,雪上加霜的是,他自此落下畏寒之疾,难以痊愈。也是那年,父亲封了政亲王,掌管了宫中禁卫,之后便与墨斐暗中较劲,他们母子二人的日子越发不好过,对苏衍的恨,也加倍增长。
之后种种,不过是种了恶因,深了怨恨,结了恶果。
那时候苏衍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包括父亲的宠溺,还包括不平等的待遇。直到母亲的去世,诅咒如同虞渊一般,将她的幸福和快乐吸食得一干二净。
她清楚记得,二娘可憎的嘴脸,指使丫环陷害她,散播谣言。她人生第一次尝到了歌弈剡尝过的痛,那种说不清,被诬陷的痛苦,时至今日依旧历历在目,痛彻心扉。
现在想来,二娘当时对她有多少恨,便是曾经那附着在她儿子身上多少的不公。只是那时候,苏衍心里并不想到歌弈剡的委屈、二娘的委屈,只自私的想着自己的遭遇。
白驹过隙,竟已经十一年了,如今再回想那时的恩怨,不过都是一次次的误会,一次次的无奈而已,他们对她的恨,她对他们的恨,好似轮回因果,谁对谁错,已难追究。
……
嘶哑的嗓音在身后又再次响起,“我不后悔,他们都不爱我…我恨…恨…”
墨莘惨叫一声,抱着儿子捶胸痛哭,哭了一阵,晕厥过去。
苏衍机械的回过身,愣愣地看着他们。
她想不通,为什么曾经那么单纯的感情会沦落到这般田地?那些过往记忆,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从他们的脑海里一点点失去?
原来再亲近的手足,也会因为世俗的偏见渐行渐远。
万物逐渐苏醒,万物却又在溃烂,腐败。
苏衍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既然恨了,那就别回头,因为恨过的人,他身上的伤已经没必要愈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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