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工藤新一皱眉,他觉得眼前这个“侦探”实在太过软弱。
“就因为这样,就要把一个有前科的人留在她身边?这护工今天可以偷钱,明天说不定就能对老婆婆下手。”
对方却不甘示弱,没有理会他的咄咄逼人:“我没有说不要揭发真相,只是揭发给谁、揭发的方式,不该那么生硬。”
那是工藤新一的记忆里第一次出现“真相揭发方式”的概念。
“既然你找到了证据,那我们直接去院长办公室走一趟,你把证据交给院长,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让他后续想办法将这个护工从老婆婆身边调开。”
工藤新一的眉心皱得更紧:“你刚刚还说,这个老婆婆把护工当儿子,如果无缘无故让他调离,老婆婆肯定也不愿意。”
“所以,你跟我来。”
少女将他带到养老院偏僻的地方,直接将那个护工堵在了角落里。
她开门见山,拍出证据:“我们已经找到了你切实犯罪的证据,也已经交给院长过目,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明明只是十五六岁的两个少年少女,对方却被她的气势震在原地,愣神半晌。
她没有等待对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第一,抵死不认,一切照旧,那我们和院长就会报警处理,证据确凿,你逃不掉的。第二么……”
她看了一眼对方的反应,在对方震颤的眼神中,读出了冲动犯罪的意味,这才继续往下说。
“你现在将偷的东西放回去,院长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要主动去和老婆婆道别,离开她身边,以后不能再做她的护工,调去哪里听院长安排
“但是,如果你在下一个地方仍然手脚不干净,那动手前你就要想清楚,院长是知道你的前科的,如果发现了类似的事情,会不会第一个想到你?”
他毫无疑问地选了二。
这个小案似乎就这么尘埃落定,工藤新一却对她的处理方式颇有微词。
“既然犯了罪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你不该放任他逍遥法外。”
“他的盗窃金额并没有达到刑法规定的入刑标准,即便是报了警,来的也只会是辖区辅警,关进去几天是最多的了。
“用对方短短几天的拘留时间换老婆婆的心脏病发,在医院里躺上一年半载,你换不换?”
对方只是直视他的双眼,平淡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工藤新一说不出一个“换”字,却还是本能地不想认同她包庇罪犯的价值观。
“这不是包庇,”对方看出了他的想法,“工藤,你站在侦探的角度追寻真相,而我,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伸张正义。
“很遗憾,我们的想法注定无法统一,我也不会逼你接受认同我的价值观,你如果现在要报警将那个护工抓起来,我也愿意尊重你的决定。”
那天到最后工藤新一还是没有坚持报警,因为她在最后说了一句话。
“想一下《格兰其庄园》的结局吧,工藤,你的偶像福尔摩斯,也并不是个追寻‘绝对正义’到极端的人。”
工藤新一下意识要反驳:“那情况并不一样。”
她莞尔一笑:“是的,所以其实我更喜欢波洛或者马普尔——我说过吧,比起柯南道尔,我更喜欢埃勒里奎因和阿加莎克里斯蒂。”
工藤新一的思绪被她转移到了侦探作品上,他抿了抿唇:“我不敢苟同波洛在《帷幕》中的做法。”
她很了然地点头:“很多人都会批判他的做法。但当法律无法伸张正义时,侦探愿意拿起屠刀,才不会致使真相与正义被埋没。”
工藤新一顿了顿:“他是个伟人。”
她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咽下了后半句话——但我不认同这样的伟人。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思维的碰撞一向是最无奈的事情,她不会将自己的价值观强加给别人。
工藤新一最终也没有认同她的理念,却有什么在他心中悄然生根。
他不认同,但他愿意尊重这样的存在。
那场义工最终在晚会中圆满落幕,她是最后一个上台表演的,穿着简简单单的校服,齐肩的发丝鞠躬时在背后晃出优雅的弧度。
她随意撩了裙摆坐上琴凳,低沉舒缓的琴音自青葱般的指尖流淌入他的耳中。
并不是一首大众的曲子,甚至算不上多悠扬动听,他却一下认出了琴曲。
《liebesleid》,一首从小提琴曲改编过来的钢琴曲,译名《爱的忧伤》。
实在不是什么欢快动人的曲子,他因为崇拜福尔摩斯而钻研了不少小提琴谱,才会得悉这首冷门曲子。
这不该是在这样欢快场合演奏的曲子。
他作为主持人站在后台看着台上演奏的少女,倏忽间少女眼眸一抬,正正好地对上了他正怔怔看着她的双眸。
那双晶亮的黑瞳中跳跃着他看不懂的音符与色彩,一如琴曲中表达的纠结与怅然,一下撞入了他的眸中。
他读懂了她那一眼隐含的深意,她在隐喻他们之间的碰撞。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作为“侦探”出现理念碰撞,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就像她曾坐在琴房中,随手拨弄着钢琴的几个白键,像是随意地与他聊天。
“工藤,你会学习小提琴,是因为福尔摩斯么?”
工藤新一毫不避讳,笑得自信而张扬:“没错,因为我是福尔摩斯的弟子。”
说出这句话时,他视线余光微微瞥向她的神色。
他碰到过很多种别人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或是那些对推理毫不了解的人的暗笑,又或是把他当没长大的孩子看待的不以为然……
但她不是,她只是歪了歪头,然后很认真地问他:“为什么是弟子?你不想当他的朋友吗?”
工藤新一怔了一下:“朋友?”
她点点头,指尖在琴键上流淌。
“是的,比起当福尔摩斯或是波洛、马普尔之类侦探的弟子,我更想当他们的朋友。
“对于我崇拜的侦探角色,我所做的并非‘传承’,我更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交流,可以畅所欲言的友人。”
不是感慨他的“中二”,也不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她淡淡地认同了他对于书中角色人格化的看法,却和他争辩起了“该如何看待与书中人物的关系”这个有些诡异的话题。
原来他们是一样的。
纵使看法有偏颇,但归根结底,他们是一样的。
他们真诚地认同那些作品,尊重书中角色的人格,并且将他们视为“师父”与“友人”。
她微微笑着:“你看,你学小提琴是为了追随福尔摩斯的脚步,但我学钢琴,却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成为与他合奏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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