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小有钱财。
但是,就算夫妻两人操碎了心,大夫请了通宁县镇,乃至靖州城里宝安堂的老大夫,药是一罐又一罐的下去,也没有留住家里的闺女儿。
张兰馨没的时候仅有三岁,今年阴寿也不过是二八年华,正是女儿家最美好的年龄。
张尚志招呼小厮,“快快,将这蜜果摆上,小姐以前最爱吃了……对了,花露饮买了没有?近来天热,这大鱼大肉的,小姐回头吃了该没甚胃口了。”
“快快!供桌上搁一盏花露饮!”
“是,老爷!”小厮应下,转身忙活开了。
……
桌上很快便摆上了五牲十二果,满满当当。
张尚志和施芸娘亲自为闺女儿张兰馨烧元宝。
张家豪富,又疼爱闺女儿,那元宝塔堆得老高,在后头甚至还有好几箩筐的莲花元宝。
除了特意寻桑阿婆这等有本事的人叠的,张尚志和施芸娘自己也叠了好一些,为了这一场祭奠,夫妻两人一人熬瘦了,一人熬憔悴了。
门口有动静声,施芸娘回过头看去,面上浮现一抹意外。
“弟妹,小弟,你们怎么来了?”
“姐,听说你和姐夫为兰馨寻了阴亲,我和昌娘这做舅舅和舅娘的,来烧点纸衣元宝,也算是添礼了。”
来人是施芸娘娘家的弟弟和弟媳妇,施展平和俞昌娘。
……
听到这话,施芸娘眼神放柔。
“你们俩有心了。”
她的目光落在俞昌娘身上,见她眼睛红红的,心里更是叹息了一声。
她这弟弟不着调,弟媳妇倒是个好的,护家也知礼。
每一年兰馨的忌日,她都会来张家帮忙搭一把手,真心实意的为她家兰馨难过心伤。
施芸娘想到这情谊,声音放柔了一些。
“吃了吗?”
“今儿家里热闹,前院搭了灶,这时候有鱼丸子和太平蛋,过去舀一些吃吃?”
“不用了,谢谢阿姐。”俞昌娘低着头,声音有些哑。
她客气的推拒了施芸娘的招待,低声道,“我等一会儿吃,眼下先给兰馨烧元宝吧。”
施芸娘喟叹,“你有心了。”
……
张尚志施芸娘俞昌娘沉默的烧着元宝,火光一簇簇的十分的密,就好似有谁在打架一般,一道高过一道。
橘色的光里有幽蓝的火一闪而过,斑驳嘈杂。
热气熏得三人有些脸红,烟气熏得眼睛酸涩。
施芸娘拿帕子捂了捂眼睛,有些受不住的样子,她弯腰背过了身。
张尚志瞧见了,连忙跑到屋内,拎起桌上的青瓷茶壶沾了沾帕子。
片刻后,圆润的身子又颠颠的跑出来,着急道。
“娘子,不要紧吧,来,拿这帕子捂捂眼睛和脸,你去旁边坐着歇会儿,剩下的我来做就成了。”
施芸娘接过,嗔道,“我自个儿来。”
她捂了一下眼睛,又道,“我好了,咱们继续给咱们闺女儿烧元宝吧。”
张尚志忧心,“还是我来吧。”
施芸娘:“哪就这么娇气了,今儿是咱们闺女儿大喜的日子,我这当娘的怎么能缺席!”
张尚志妥协:“好吧,那咱们换个位置,我这儿烟气小一些。”
……
夫妻两人烧完元宝便去烧那些扎纸。
今儿来过堂屋的人,瞧见扎纸无不惊叹这扎纸匠的手艺,大家伙儿有些心动,待听到张员外花了多少银两后,又歇了心思。
罢罢,祖宗在下头,说不得过两年便投胎了。
这等好物好是好,但它也贵啊,还是算了!
真烧下去,说不得祖宗还得骂一声败家子呢!
旁边,俞昌娘偷偷瞧了一眼张家夫妇,女的高挑秀美,男的虽然形容差了一些,却也是富贵模样。
她的眼睛扫过自家夫婿那吊儿郎当不着调的模样,年轻时好看的面皮,如今怎么瞧怎么让人厌烦。
俞昌娘低垂下眉眼,手心紧了紧,将心里所有的愤恨不平和嫉妒掩藏。
……施芸娘的一生,本该是她的啊。
这大宅子,张家的当家夫人这些本该是她的!
她,她好悔!
烧完纸,小厮丫鬟鱼贯的进来,手脚利索的将堂屋里的东西收拾。
张家坐落在通宁的白马河路,依河而建,外头粉墙环护,河岸边种一些绿柳。
此时风儿吹来,绿柳随风摇摆。
这几日,张家在前院搭了戏台子,前院大门敞开,乡亲都能来瞧大戏,因此,今儿的张家格外的热闹。
痴迷戏曲的人早早的便搬了自家的板凳过来,大家伙都是看了几十年戏曲的人,这戏新不新鲜,那是一下便瞧出来了。
小小的戏台,短短十几步便能从天涯走到海角,帘幔一拉一开,老旦苍劲的唱腔便起了,只一嗓子就抓住了众人的心神。
台下的乡亲忍不住喝彩了一声。
张尚志不住的拱手,打人群里来回走,寒暄道。
“大家不要客气,今儿是我闺女儿大喜的日子,呵呵,大家吃好听好,一会儿那些菜啊,还要打包带好!”
有年纪大的老汉一把拉住张尚志,开口道。
“哎,尚志侄儿,你今儿怎么请了这出戏,这出《枯木逢春》的戏曲,可是好几十年前的唱腔了。”
老汉故意板脸,手一用劲,皱眉道。
“不新鲜不新鲜!”
“张员外糊弄我们乡亲了!”
……
“冤枉啊!”张尚志喊冤。
“天地良心,为了这出戏,我特意跑靖州城寻了这当红的戏班子,又加了银子,这才给我排了排,重新唱这出戏的,叔你别看它唱腔老,去哪儿都听不到了哩!”
张尚志神情激动,就差拍胸膛保证了。
老汉睨眼:“哦?”
“真!半分不虚!”张尚志拱了拱手,继续道。
“叔不喜欢这出戏吗?见谅见谅,我那闺女托梦来了,点名想听这出戏的。”
张尚志说完,笑呵呵的将自己的袖子从老汉手中薅走,继续往前和其他人寒暄去了。
老汉继续看前头。
怪哉,怎地一个小姑娘鬼还喜欢这出戏了?
难道地下的戏班子不给力,还在排着这老戏?
……
戏台上,老旦的大嗓沉了沉,老汉收回心神。
罢罢,这老戏也有老戏的滋味!
老旦退下,青衣出场。
粉衣水袖映衬,她面上的妆容勾勒出妩媚,一个抖袖,一个抬步,无一处道风流,却处处显风韵,台下的村民听得如痴如醉,时不时的叫好。
热闹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在咿咿呀呀中,帷幔落幕,曲终人散。
月亮爬上了树梢,清风吹来朦胧的云纱,这一片月华被轻轻遮掩。
夜愈发的深了。
……
玉溪镇,涯石街。
桑阿婆和小盘小棋早已经歇下,迷迷糊糊中,外头似有锣鼓喧天的热闹。
一支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的打玉溪镇的街道走过,前头的新郎官胸前带着一朵绸缎的大红花。
只见他面如冠玉,一双黑黢黢的眼眸就似天上星一般的明亮。
他脸上挂着欢喜的笑意,打马走在街上。
在他旁边,一位粉衣红比甲的媒人婆子,此刻甩着帕子扭着肥硕的臀,走出喜庆的步伐。
他们身后是一顶八抬大轿子,吹唢呐的汉子鼓胀着腮帮子,唢呐朝天,奏出一曲热热闹闹的鸾凤和鸣。
今儿是卫平彦和赵刀巡夜,两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赵刀青白着脸,一把拉过卫平彦,两人躲在一座石狮子样式的石雕后头。
赵刀颤抖着腿,几乎要吓尿了。
“平彦侄儿,这……”他正想问卫平彦可有什么办法,侧头就看到卫平彦连头发丝和眉毛都竖起来了。
赵刀:
饶是此时紧张时刻,赵刀心里也不忘惊叹。
这顾家一门都是能人啊。
平彦侄儿也不差,怕的时候,旁人是汗毛倒竖,他嘞,这是炸毛了吧!
赵刀不再将希望寄托在卫平彦身上,他转而去瞧地上的大黑狗,压低了声音,急切道。
“大黑,好大黑!”
“快去寻顾昭过来。”
他顿了顿,眼泪都掉下来了。
“你要是慢了,我们就都活不下去了!”
“半夜三更,红轿子,新郎官,迎亲队伍除了新郎官和媒婆,他们都没有眼睛!”
“……这,这是鬼娶亲,大凶啊!”
赵刀压低的嗓子凄厉,眼里是泪花。
大黑和卫平彦同时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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