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天上钩钩云, 地上雨淋淋,此话当真不假。
晌午时分还一片晴朗,天上零星几朵钩钩云, 到了黄昏时分,不过是顷刻间, 风起云涌,天色肉眼可见的阴了下来。
想来夜里该是有一场大雨了,就是不知这雨是下半宿还是一宿。
老杜氏寻出一身蓑衣斗笠让顾昭先穿上, 又找出一双木屐别在顾昭的腰间。
一时间, 顾昭身上满满当当的。
她不自在的动了动, 还真别说, 这蓑衣怪沉的。
老杜氏拍了下顾昭,开口道:“别动。”
“要穿着知道没, 眼瞅着一会儿就该下雨了, 你还要当值一整晚, 淋雨了不好, 还有啊, 穿着木屐不好走路,阿奶帮你先别在腰间了, 要是雨大了,一定记得解下来穿上。”
顾昭:“知道了。”
“阿奶, 那我先走了, 赵叔该在那儿等我了。”
说完,顾昭弯腰去拎地上的六面绢丝灯。
这时, 顾秋花从屋里走出来,手上还拎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瞧见顾昭要走, 连忙将人拦了下来。
“昭儿,别穿蓑衣了,带着这个就成,要是夜里下雨了就将它往身上一披,雨水不侵,好用着呢。”
“谢谢姑妈。”顾昭接过,才入手便知此物不寻常。
也不知这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披风轻巧却不轻薄,摸过去有些顺滑,颜色是浓郁纯正的黑。
老杜氏意外了,“花囡,这哪里来的?”
这东西一看便值不少银两,不大像是卫家添置的。
顾秋花笑了下,简单的说道。
“一个好心人瞧平彦淋雨发冷,特意送给我们的。”
她见老杜氏还要推辞,连忙继续道。
“娘,没事的,眼瞅着夜里要下雨了,咱们在家里有屋檐遮风挡雨,这东西用不上,昭儿就不一样了,蓑衣多笨多重啊,还闷人,别雨还没下下来,咱们昭儿就先给闷坏了。”
老杜氏:“可是平彦也得用啊。”
顾昭这两日带着卫平彦感知了月华的存在,现在卫平彦夜里多是在院子里吞吐月华,这披风轻薄,春日的夜晚还是有两分凉意的,卫平彦披上该是正正好。
顾秋花不在意的摆手:“没事,我给他扯了布做衣裳了,再说了,今晚眼看着要落雨,平彦肯定躲在屋里不出门,这披风还是给昭儿用吧。”
她一边说,一边快手的解下顾昭身上的蓑衣,随手往墙上一挂,又翻出了一块方布,手脚利索的将披风折好包好。
行囊往顾昭身上一背,斗笠就罩在后头。
顾秋花倒退两步,多瞧了几眼一身收口劲衣的顾昭,眉眼舒展的赞道。
“娘,咱们昭儿生得真好,精精神神的,也不知道以后会有多少姑娘家芳心暗许呢。”
说完,她揶揄的朝顾昭笑了笑。
顾昭不以为意,跟着顾秋花一起笑了下。
顾秋花见她模样坦荡,倒也没兴致再开顾昭玩笑了。
不过刚才那话倒不是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都说劲衣雪夜穿白,月夜穿灰,无月穿黑,今儿顾昭穿的便是一身黑色的劲装。
只见她的衣袖口和裤腿口用松紧布缠绕扎紧,如此一来,就更显得她身姿修长,利落非常。
身后的行囊和斗笠没有显得累赘,倒是有几分落拓江湖人的潇洒不羁。
额前的几缕碎发更添了两分风流肆意。
……
听到顾秋花的话,老杜氏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有丝不自然。
“昭儿还小,这等事以后再说。”
老杜氏收拾了下心情,将六面绢丝灯递了过去。
“去吧,别让你赵叔等太久了,这许多天未见他了,代你阿爷和我同他问声好。”
“好。”
顾昭应下,提着灯笼和铜锣便出门了。
今儿风大,一出门便是一阵怪风裹着沙子袭来,顾昭伸手挡了挡眼睛,大黑在她脚边来回跑,风将它的魂灵吹得微微变形。
顾昭心里一惊,连忙将大黑收进六面绢丝灯里,只见灯中的烛火微微跳了跳,更添两分光亮。
……
赵刀在一处凉亭处等顾昭。
顾昭远远的便瞧见了,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赵叔。”
赵刀回过头,看到顾昭时畅笑了两声,“昭侄儿,多天不见,你瞧过去更精神了。”
“赵叔谬赞了。”顾昭冲赵刀拱了拱手。
两人寒暄两句,这才往钟鼓楼走去。
路上,赵刀和顾昭说起赵家佑。
“嗐,那小子我已经送回学堂了,经过这一朝,我是知道他不是吃这碗饭的人了,就盼着他在学堂里能好好学些东西,回头不拘做点什么,都比咱们这夜里打更巡逻来得好。”
顾昭听了连连点头。
“是这个理。”
……
钟鼓楼。
“老周是我,赵刀啊,好久不见了。”
一进了钟鼓楼,赵刀便哈哈畅笑了起来,热情又大方的走到值夜的周生财面前,乐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丝毫不见外道。
“这许多天未见我了,哥哥有没有想小弟了,我可是想死老哥哥了。”
“什么想不想的,老不正经!”
周生财将赵刀扒拉开,撩起眼皮瞥了一眼过去,“想我?我看你是馋我那珍藏的酒了。”
赵刀:“哈哈,还是老哥哥了解我。”
嘴里说着嫌弃赵刀的话,见着赵刀好好的站在面前,周生财心里也是高兴,他走到角落的床榻旁,一个弯腰从床榻下搬出一坛子的酒。
“我今儿便大方点,请你喝一碗酒。”
赵刀:“哈!还是老哥哥疼我,这是上等花雕吧。”
顾昭顺着声音瞧了过去。
“咳咳。”只见周生财清了清嗓子,故作不当回事的摆了摆手。
“什么上等不上等的,喝到肚里都是一样!偏生我那闺女银两多,前些天不是我生辰么,硬是要送我这么一坛酒。”
他嘟囔道,“黄酒就是黄酒,整得这般胡里花俏的,我又不吃这个坛子。”
赵刀应和,“没错没错,大妹子浪费了,喝酒嘛,就看酒好不好,坛子整这么漂亮做啥!”
周生财吹胡子瞪眼,暗地里瞪了赵刀两眼。
顾昭失笑。
她赵叔这是没眼力见啊,生财伯哪里是在埋怨,他嘴上说着胡里花俏,实则是在炫耀自家闺女有孝心呢。
那厢,赵刀已经迫不及待的自个儿寻了个碗,往周生财面前一搁,乐呵道,“老哥哥替我多斟两碗。”
周生财虎下脸:“那可不成,一会儿你还要当值呢,吃一碗沾个味就行!”
说完,他拆了花雕酒上的红塞,拿竹酒舀舀了一盏出来。
清冽微黄的酒洒进瓷碗中,顾昭耳畔只有酒水碰瓷碗的脆响,香醇馥郁的酒香一下便弥漫了这不大的钟鼓楼小屋。
顾昭多瞧了几眼那酒坛。
只见上头一白发老翁拄着杖,手中捧一颗仙灵灵的寿桃,好一副老翁贺寿图。
周生财误会了顾昭,他又拿出个瓷碗,招呼道,“顾小郎要不要也来一碗?”
顾昭:“不了不了,我就是看这酒坛子精致新奇,不免贪瞧了几眼罢了。”
周生财也不勉强。
按他来想,顾小郎这般年纪还是不饮酒来得好。
趁着赵刀喝酒的时候,顾昭抬脚走到方桌旁,拿起桌上的点卯薄正要画签,忽然她咦了一声。
周生财和赵刀都看了过来。
顾昭诧异:“这两日怎么不见其他人画签了?”
玉溪镇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除了顾昭和赵刀负责的临水街和翠竹街,还有其他街道,拢共约莫有十来个更夫。
以前密密的点卯薄上的画签朱砂稀稀拉拉的,尤其是这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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