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是姜家的嫡女,祖上配享太庙,父亲手握丹书铁卷,从来只有人捧着她惯着她,当人妾侍这一个选项,在她的人生中从来不曾出现过,即便是皇帝的妾侍。
但父亲的话,在姜家比圣旨还要好使。
于是她还是进了宫,刚入宫那两年,她还期望过皇上会宠爱她,就像话本子上写的那样,君王和宠妃,琴瑟和鸣,退而求其次,她想这也还好。
于是她开始努力地尝试,就像宫中其他努力尝试的嫔妃一样,她们都是富有朝气的年轻面孔,花朵一样的青春年华,今天御花园中扑过蝴蝶,明天端茶递水时脚下一滑,但是根本不行。
成帝的心系在已经死去的先皇后身上,先皇后一死,他的心好像也已经死了,他宁愿抱着昭阳公主整夜整夜在空无一人的坤宁宫呆坐,也不愿意面对她们这些朝气蓬勃的肉体。
她们这群活人,那么多年轻的、美丽的、明媚的女子,都输给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死人。
世事总有许多的不如意,她连退而求其次也终究不可得。
她渐渐地忘了那位本该与她定亲的公子,如今她已经记不清他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只是还是会常常想起当年屏风后那一眼惊艳至极的感觉。
她知道其实她怀念的是当时那个春心萌动的自己,她的心再也没有像那样跳动过。
那一眼的运气,耗光了她所有少女时光的无忧无虑。
入宫的第一天,皇上没有见她;入宫的第一个月,皇上还是没有见她;入宫的第一年……她还记得那是那一年的年末,冬雪飘拂。
她收到宫人让她侍寝的消息,整个人都怔住了,满心都是不敢置信,她是同年进宫的世家女子中的第一个。
凭心而论,这些年,其实她的日子不算差,年纪轻轻就获封四妃,执掌宫务,太后避世不爱管事,她便是后宫第一人。
六宫没有人敢忤逆她,溜须拍马谄媚奉承的人多如牛毛,除了一个名分,她几乎和皇后没有什么两样。
但那只是几乎,只要一碰到含章殿的事,就能轻易将她的美梦打得粉碎,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你只不过是一个外人,一个妾,一个侍奉皇室的奴才。
所有能让她引以为傲的功绩,放在那祖孙三人面前,都好像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幼稚可笑。
他们才是一家人,旁人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家是这样的。
没有皇子也就罢了,后位空悬了十几年也就罢了,她们这些妃嫔,又算什么呢?
如果一早知道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让她们进宫?她们做错了什么?要在这个没有一丝温度的皇宫里虚耗一生?
她曾经羡慕过先皇后,但后来她更加恨她。
若不是她,成帝不会对她如此不上心,若不是她,她不会被这个皇宫排除在外,若不是她,她不至于如此不幸。
“淑妃娘娘,皇上有请。”宫外想起一个迟来的尖利的太监嗓音。
语气是储秀宫少见的傲慢。
淑妃给眉间印上花钿,拿起桌上的螺子黛开始画眉。
殿外那太监见她久久不应,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淑妃娘娘,皇上有请!”
淑妃慢慢地描完自己一双黛眉,仔细端详了一番,见镜中的自己完美无缺,才满意地点点头,扶着宫人的手施施然迈出殿门。
她没有看那名传旨的太监一眼,裙摆迤逦,骄傲一如往常,仿佛不是去受审,而是去耀武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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