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琏表情里似有不妥,朱塬道:“有话就说?”
刘琏拱手:“翰林,乱世……当用重典,这处置,太轻率了,至少也要甄别一番。”
朱塬似笑非笑:“乱世用重典?好啊!交给你一个任务,我隔壁住了个水贼出身的大头目,你去把他‘重典’了吧。如果答应,我现在就拨一千精兵给你,怎么样?”
刘琏顿时苦下脸。
这……
不讲道理!
谁敢去‘重典’从一品的海军都督啊!
朱塬见刘琏不说话,还转向薛戍:“你是个懂变通的,别和他走太近,小心被带傻了。”
薛戍只是笑而不语。
朱塬身边的赵续等人也都忍着笑,很辛苦。
调侃几句,朱塬袖起了手,看着官兵过来把一群岛民身后绳索解开,押着他们自己去搭帐篷,还有人去把妇孺们也喊了进来,轻轻叹了下,语气恢复正经道:“乱世用重典没错,但也要看情况,有些事情,理不清的,越理只会越乱。我们快刀斩乱麻,尽快把海寇的事情解决,才是造福东南百姓。已经乱了几十年,百姓就想要一个安定,而不是什么黑白曲直。而且,这件事解决了,我们运粮也会少几分干扰。”
刘琏安静地听朱塬说完,顿了顿,还是拱手长揖:“翰林,下官受教。”
这边正说着,又有士卒押着一队民夫走来。
朱塬看过去。
赵续见状,凑过来在自家小官人耳边解释。
这是上次他随同华高一起出海,带回的那一批张士诚旧部。
赵续还指向其中一条大汉,示意正是乔安擒获的那位头目,还是北宋名臣晏殊后代,名叫宴荀,因为左手只剩三根指头,还有个绰号,叫宴三指。
朱塬来了兴致,让人把宴荀喊来。
宴荀远远就注意到这边一群官员,其中一个当下春日里还裹着裘衣的小少年很醒目,他有所猜测,应就是传闻中那‘送五百年国祚’的世外高人。
就是……太小了些。
听那位小大人要见自己,宴荀不敢违逆,连忙跟随一位官兵走过来,不用介绍就很主动地大礼拜见。
朱塬让宴荀起来,打量这位前张氏武将,问道:“你是晏殊后代?”
宴荀抱拳:“忝为晏氏十七世孙,某不肖,实在有辱祖上声名。”
朱塬很想说可惜你不是二十三世孙,要不然就巧了。
这么想着,朱塬思绪转念,又问:“读过书?”
宴荀点头:“读过。”
朱塬又想了想,才追问道:“想要重振你祖上名声吗?”
宴荀迟疑。
张氏覆灭,若是想要投降西吴,他也不会带着人从平江杀出,逃入海上。
不过,最近……
当时迫不得已选择归降,本以为被押到明州之后,多多少少会遭遇一些为难,乃至性命之忧,他可不敢全信那华高的许诺。
因此,私下都已经和几个兄弟讨论过,若不得已,还是要寻机再次出逃。
没想到,事情比想象的要好太多。
比如他自己,很快就有了结果,苦役十年。
宴荀觉得一点都不过分。
除了他,底下兄弟们都没有高过十年,甚至,一起带过来的妇孺家眷,连说法都没有,只是被派遣缝制风帆、编织缆绳等轻活,女眷们也没有遭遇任何骚扰。
这么住在明州卫的营盘边,除了每日点卯,干活时身边多几双眼睛,其他,他们根本都不觉得自己像苦役犯人。
因为,那些活计,也并不算太重。
宴荀能明白这肯定是明州在拿他们做人样子,但,才短短一些日子,下面很多兄弟都逐渐没有了其他心思。
大家都想着,这样服完役,把家落下来,将来安安稳稳的,实在要比海上漂泊生死未卜强太多。毕竟只看这定海港口那帆桅如林的景象,以后那里还能再跑海上讨生活?
宴荀也这么觉得。
没想到,忽然间,眼前这位小大人……似乎有招揽他的意思。
宴荀没有高兴,更多还是警觉。
最近海军都督府好几次派人过来游说,希望他提供信息,或者亲自写信,帮忙招降海上那些张氏旧部,他都选择了拒绝。
他觉得,眼前这位,可能还是同样想法。
短暂沉默,宴荀正要开口,朱塬摆手打断:“我不是要招揽你,也不是想要利用你招降其他海寇,而是另外一个机会。不过,我刚刚也才产生念头,你不必回答,先好好想想,就算你不愿意,打算安定下来,也可以问问你其他兄弟,愿不愿意出海搏一个荣华富贵,嗯,就是出海,我不勉强你们为大明效力,南征北伐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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