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落在她衣襟之上。
“夫人……我害怕……”
“别怕,姐姐,我在这里呢。你看,爹爹也过来了,家里这边的房舍,都浇上水了,我们安全了。”孔璐华看着刘文如哭泣不止,也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安慰着她。
“看来还是我更像姐姐啊……”孔璐华心中也不禁一阵苦笑。
阮承信看着孔刘二人亲如姐妹,也放心的点了点头。
这一日的大火,直到次日凌晨方才熄灭,最前方的红门局,贮藏绸缎被烧得连十分之一都不剩。粮道署的厅堂也被烧了一半,其中粮仓只抢救出少许粮食,所幸杭州两个大仓分别在满城和北城,粮道署的粮仓规模本小,即使有些损失,也并非大患。此外,谢启昆所在的布政使衙门,就在学署和粮道东侧,这日也受了些损失。
阮家也不是全无波及,东北角一间储藏杂物的小屋,也因火势凶猛,被烧了一半去。所幸其他屋舍早早洒了水,波及不多。蒋二等人也一度试着帮隔壁的布政使衙门和粮道救火,无奈火势过大,两个阮家仆从不慎被烧伤,眼看自己这些人力量单薄,学政署也没有足够的救火器械,蒋二只得让阮家仆从撤回。
火灾之后三日,阮元督学之事方才完毕,回到了杭州,看着兴元坊一带浓烟犹自未散,阮元也吃了一惊。回到家中之后,连忙问过父亲和孔璐华、刘文如的情况。得知家人大多安然无恙,伤者也已经及时找来医生救治,阮元才渐渐放心。听父亲说,这次救火得力,主要是孔璐华反应及时,调度得当,也救了刘文如一命,阮元心中,对孔璐华自然更加感激,也多了些愧疚之情。
这日阮元与谢启昆一道,前去勘察现场,至夜方归。孔璐华看阮元神色闷闷不乐,也上前问道:“夫子,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可是损毁之物多了,需要我们赔补么?”
“那倒不用。”阮元道:“只是今日勘察红门局北门的时候,看到那里有一片空地,上面尽是灰烬,想来府库绸缎虽然易燃,也不至于烧得那般整齐,又那般严密。而且那片地原在门外,似乎只是个囤放废弃杂物的地方,可又有哪般杂物,能烧得如此之旺呢……是以我和谢大人想着,只怕……”
“夫子是说,这场火……是有人故意纵火?”孔璐华问道。
“我当时确实有此猜测。”阮元道:“听红门局的人说,那里原是废弃织机不用了,临时囤放之处,织机多是木质,本易燃烧不假,可现场灰烬细密,恐非废弃织机那些木质所能引燃。而且谢大人也和我说,他在那一带闻到了不少硝石、硫磺的气味。”
“如此想来,此时也是大有蹊跷。只是这般大的火情,原本谢大人也不能自行作主,还要上报巡抚才是。可吉中丞就在起火前一日,接到了调令,去广州赴任总督去了。继任的玉中丞初到浙江,想是交接之事尚未办妥,我们也不敢贸然决断。”阮元所言吉庆调任一事,是朱珪降了安徽巡抚,两广一时空了出来,是以吉庆被升任了两广总督。这时要到浙江上任的巡抚,是原山东巡抚玉德,他在乾隆六十年升任山东巡抚,与阮元也曾共事半年,只是阮元当时督学、修书、调任之事频繁,与玉德交情却也不多。
只是阮元此时尚不知晓,玉德一直在以山东河道事务办理未毕和不谙海防事务为由,拒绝第一时间办理彻查火灾之事。后来玉德虽然也曾去现场查看,可只道火情虽大,但人为纵火,证据不足,谢启昆所言硝石、硫磺气味,那时也早已消散。周遭百姓本就不多,又大多葬身火海,无人可询,玉德便草草结了此案,只以失火上报,谢启昆虽然力辩其中细节尚未查清,可玉德也不愿再行过问。
阮元沉思片刻,又问道:“夫人,文如她近日,情况怎样?听说那日失火,文如的居室也被烧了,想来这件事,她心中也会多有惊惧吧?”
“那是自然了,这几日文如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抱着我哭,每日都要安慰她好些时辰呢。”孔璐华道,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之事,又补充道:“对了,前几日因为文如的居室需要修理,我把她带到你这里睡了,你不会怪我吧?唉,文如虽然算是我姐姐,可胆子小着呢,每日都要我抱着她,才能睡过去。”
“夫人能帮文如,我感谢夫人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责怪于你?”阮元自不在意,忽然,想起两个女子同寝之状,也不由觉得有趣,笑道:“夫人,你和文如她……”
“有什么好笑的?”孔璐华娇嗔道:“话说回来,文如身子软软的,多可爱,比你舒服多了。你说你也真是的,我今年也不过二十岁,爹爹都六十多了,你年纪也不小了,结果我在这个家里,倒是还要像大姐姐一样照顾别人。你说你也真是……”说到这里,不觉想起女子之间,与男女之间终是不同,面上也不觉又是一阵晕红。
这时,孔璐华又想起一事,回头到抽屉里面,取了一个小盒子出来,道:“我想起来了,你回来之前那天,是九月初九,我特意打听了,这江南之地,素来有九月九吃重阳糕的习俗。我听说寿安坊的聚香斋,点心是公认的杭州第一,所以就让莲儿她们去买了些回来。爹爹已经尝过了,说很好吃呢。只是爹爹吃不下这许多,给你留了两块,你也来尝尝。”说着,也把盒子打开,送到阮元面前。
阮元接过盒子,笑道:“多谢夫人,这……”可孔璐华却万没想到,阮元刚拿起其中一块糕出来,便似僵住了一般,手指迟迟停在空中,既不送上口中,也不愿放下去,如此僵了半晌,阮元眼中,竟渐渐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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