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回,再无相见,这句道谢已经是仅能做的了。
“枣槐叔,等下!”
方锐突然叫住枣槐叔,去了里屋,很快手中拿着个麻布袋返回:“这是二十斤麦糠……还是那句话:就当借的,等年景好了,再还就是!”
不是他不舍得更多,而是:二十斤麦糠,就是极限,再多,就不是帮人,而是害人了。
“锐哥儿,我……”枣槐叔还想说什么。
“收下吧!”
方锐将麻布袋交到枣槐叔的手中,按住,恳切道:“枣槐叔,别的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一路平安……”
“只有一点:如果要出城,就尽快!否则,迟则生变……拖延久了,出城恐怕都不容易了。”
枣槐叔最终还是收下了,走之前,硬是磕了个头,方锐拦都拦不住,说是替阿槐磕的。
……
枣槐叔将方锐的话听进去了,出去后,对众人稍作转述,就带着祥林嫂回屋去收拾东西,行动果断。
不多时后,外面就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
方锐来到窗前,看到:柳树胡同的不少人家,已经行动起来了,带着被褥、锅碗瓢盆……拖家带口离开,有条件的推着个独轮小木车,没条件的就肩抗手提。
其中有很多熟悉的人家,如枣槐叔家、福泉叔家、白石叔家……
方锐想了下,出门,去送了送。
“锐哥儿,多谢你的消息了!”
“一路平安!”
“白石家也出城啊?结个伴不?”
……
此时,不管是谁,只要路过的,基本都会相互打个招呼,一团和气。
‘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用在这里或许不太恰当,但也有那么两三分意思——这一去,对许多人来说就是永别,在这般背景下,往日邻里间的磕磕绊绊,一些矛盾,都不算什么了,也都不在乎了。
当然,也有人家没走,如长林叔家,这时,就在方锐不远处看着,对来往路过的人打招呼、告别,说句吉利话。
“长林叔,你家不出城么?”方锐问道。
“嗨,我家不比枣槐家他们,只有那一个儿子,还在第一波剿贼官军中……锐哥儿,你知道的……”
“说不准,太平贼打进来,还能看到我家大娃一眼……只要看到一眼,就是死了合眼,我都满足哩!哈哈!哈哈!”
长林叔明明在笑,听着却更像是在哭:“所以,出城是赌命,留在城中也是赌命,我还想着能看到一眼我家大娃,就没心思来回折腾啦!”
“不只是我家,你满堂叔家也一样……”
“这样啊!”
方锐想起了自家老爹,心有戚戚,宽慰道:“是这个理儿,说不定,你家大娃、还有我爹他们,就跟着太平贼回来了……”
“再者,长林叔,你家不还有两个女儿吗?将来招个倒插门的,也能承继香火……”
“我家那个家底,哪能招得到倒插门的哟?不过锐哥儿,你说的也算是一条路子……谢你吉言啦!”
闲聊了两句,长林叔告辞,转身向家中走去,头发斑白,身形佝偻……许是被这世道压垮了脊梁。
在方锐眼中,有一种难言的落寞。
他摇摇头,又看向那些拖家带口离开的人家,依稀还能看到枣槐叔一家的身影。
“希望……还能再见吧!”
话虽如此,方锐却知道:这些离开的人家中,今日一别,日后,有相当大一部分,都再不会见了。
红日西斜,如血一般的霞光弥补苍穹,层层叠叠的火烧云好如燎原四起的火焰。
就在这般的天幕下,那些人家渐渐远去了。
回家。
廊檐下,方薛氏、三娘子相互梳着头发。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被交代了不许出去,就在院子里玩耍,玩着类似方锐前世‘跳房子’一类的游戏,蹦蹦跳跳,活泼灵动。
‘真好!’方锐心道。
他同情如枣槐叔、长林叔那些人,却不希望成为那些人,他孜孜不倦追求力量,所为的,不正是能有更多的选择吗?
就如今时今日。
更久远的将来……方锐不知道,至少,在此刻,他追求力量,不只是单纯为了力量本身,也是在守护着什么。
他看向廊檐下的方薛氏、三娘子,院子中的方灵、囡囡,目光柔和。
彼时。
日头偏转,黄昏余晖的光线明暗交替,橘黄色的暖色调光芒洒遍了院子,暮光中有风徐徐,拂动草木飒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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