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如血,笼罩在鲜红的婚服上,格外刺目。
他接过仆役手中的托盘,只听那仆役道:“请少爷尽快试穿,晚了怕来不及改。”
“知道了。”
柳轻涩声应着,已是回身关门。
把托盘放在桌上,他垂眸望着那片耀眼的鲜红——红得好像猛火油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的鲜红。
他知道,只要穿上这件衣服,就如同将猛火油的烈焰包裹于身,从今往后,自己便只有在那无边的炽灼中痛苦煎熬,前无去处,后无退路,求生难生,求死难死!
柳轻颤然伸手去拿婚服,还没碰到那精美的衣料,便如被针扎了一般缩回手:只是接近这件衣服,他便已感觉浑身刺痛,穿到身上岂不是要万芒攒身?
他向后退了一步,但觉冷汗透襟,蓦地转身掠到房门前……
但,推在门上的手却又生生停住。
呆立半晌,他终于缩回手——已是无路可逃,又何必徒劳拖延?
他艰难转身,走回到那赤焰般的鲜红之前,凄然一笑:丫头,没有你,这一次我过不去了,你才是可以浴火重生的凤凰,而我,只是该在地狱里灰飞烟灭的罪人。
曾在心底无数次发誓要用尽一生去呵护疼惜她的人,曾在她母亲坟前发誓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再有丝毫伤害的人,可时至今日,伤她最深、伤她最狠的却也正是这个人!
柳轻抬手木然解开自己的衣带——他活该换上这身衣服,活该在这生不如死的痛苦中度过余生,这一切本是自己应得的报应。
衣襟甫开,一声轻响,有样东西跌落在地。
他垂眸看去,一只小小的瓷盒发出一声清脆的□□扣在了地上。
柳轻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那只用来装手脂的瓷盒。
他忙蹲下身去捡——这已是他能拿到的唯一一件与那丫头有关的东西了!
瓷盒没有碎,盒里的脂膏却只剩了小半,其余的芬芳雪白都洒在了地上。
柳轻急切地伸手去找被埋没在膏脂之下的盒盖,抓到瓷盖的同时只觉手指一疼,拿起看时,原来盒盖已经摔碎,锋利的边缘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殷红的鲜血无声渗出。
血。
滴滴殷红滑落,空气里飘来一丝淡淡的血腥。
原来自己的血和她的血是一样的鲜红。
她不惜性命以血饲剑,只是为了能向自己说一句话,一句早已彼此心知意会,却未能宣诸于口的话,所以,她还是那个“随时可死,死而无憾”的她。
可是,自己没说,也再没有机会说,所以,就只能永远欠着,欠她这一世,在余生里慢慢去品尝这噬心销骨的悔恨和自责。
伤口不大,只这一会功夫,血已渐渐凝止。
柳轻倏然对着手上的血痂黯然一笑,喃喃地道:“丫头,你欠我的,都已经还清了,我欠你的,要怎么还呢?”
如血残阳渐渐湮没在悄浓的夜色之中。
黑暗本是一种奇异的颜色,无论是鲜红、莹白、雪青、粉紫或者其它色彩,都会被它吞噬不见,但是,那些色彩其实又并没有消失,等到黑暗散去,你会发现:一切都还是它原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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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众里寻他千百度,慕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南宋,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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