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轻轻的冷笑,接着是嘲讽的大笑:笑自己的卑鄙自私,笑自己的愚蠢滑稽——自己一边伤她负她,一边又期待她痴心不改,一边狠狠地推开她,一边又希望她永远追随。
她那样傲烈倔强的性子,为了他已经放下所有的自尊来妥协等待,却终是等不到他丝毫的心回意转,如今既然放弃离开,以那丫头的果决豁达,怎么可能举棋不定去而复返呢?
直到笑得泪流满面,柳轻才停下来,缓缓地转身,木然向着院外走去。
正午的阳光明丽耀眼,照在他的身上,却带不来一丝温暖。
这个世界的春天就要到了,而他的春天却已飘然远去。
最痛苦的不是从未得到,而是曾经拥有,却已失去:你只有知道了拥有是多美好,才会明白自己失去的有多重要。
柳轻蓦地停住脚步,因为他竟远远看到了曲家的院门!
为什么要来这里?
难道是因为有个人曾对他说过:“你放心,只要还没进洞房,你有任何难处,说与我听,我自能安顿收场。”
可是,喜帖已发,如何收回?三书已备,如何反悔?师父师娘要如何面对?
一股力量拽着他向前:怂恿他不顾一切地走进那个院子,跪地叩首也好,痛哭流涕也罢,不管用什么代价都要去求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长辈为自己挽回一切!
而另一股力量却扯着他向后:人已伤透伤离,事已做尽做绝,如今才知后悔,难道自己真的可以这样厚颜无耻地对别人的儿子背约食言,再让那个做父亲的为自己收拾残局吗?
柳轻艰难地僵在原地:两股力量无情地撕扯交锋,几乎要将他生生车裂一般。
终究,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他做不到!
教养之情、救命之恩、毕生心血之义,他已是粉身难报,就算此刻再怎样悔痛无及,他又怎么开得出那个口!
柳轻一步一步退出岔路,颓然转身拖动双腿向着漱雪斋蹒跚而去。
连日晴好,花坛里润润的泥土中已萌出了星星绿意,但心冢上的那株萱草却仍是毫无生机。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有些东西,你以为它逝去了,但它其实从未消失过,而有些东西,你以为它的存在理所当然,直到失去时才会明白: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
桌上的馄饨已经凉了,柳轻没有叫人来热,他默默地坐到桌边,拿起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既然不是她做的味道,那冷与热又有什么区别?
他自嘲地一笑:冷馄饨入自己这冷心冷肺,倒算是相得益彰。
吃罢,收拾了碗勺食盒,柳轻默然怔坐:眼前来来回回尽是那丫头的黠眸巧笑,脑中反反复复全是她的俏语娇言,他一时无奈摇头,一时失神浅笑,昔日种种,坎坷亦是幸福,幽怨也觉甜蜜。
他放纵自己痴坐、痴想、痴笑、痴忆,因为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连这样自由的发痴也会是一种奢侈。
时间是公平的,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是欢乐还是痛苦,它从不增一分,也不减一分,所有的增减只是在人心里罢了。
黄昏时分,有仆役来禀告道:“今日元宵佳节,曲二爷仍在花圃边搭了灯棚,一会还放烟火,叫岛上的人都去乐一晚,问少爷是不是一起去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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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唐,白居易,《草/赋得古原草送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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