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弥漫着血味, 四周喝彩震天巨响。
铁架台上双方拳手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半张脸几乎都被鲜血浸/透,观众席的尖叫几乎翻了外面铅灰色阴沉的天。头顶大灯刺目晃眼, 视线里的一切几乎都变成了模糊的残影, 直到台上——
咔!
骨节碎裂, 一片血飞溅出来,顺着墙面滴滴答答往下淌。
震耳欲聋的人声透过虚掩的木门渗进内部。
室内光线昏黄。
那灯泡已经不知道是用了几十年了, 用一根铁丝吊着,固定在天花板上,风一吹就随着动静嘎吱嘎吱地摇晃,连带着人的影子也跟着晃,在已经泛黄脱落的墙皮上扭曲变幻。
拳场老板房间里堆满了各色破烂的账本, 唯一空闲的位置上只摆着一套掉漆的桌椅。
“你要的东西。”
“啪!”地一声!
一叠照片被骤然抛在桌上。
说话的人姿态放松恣意,一头耀眼的金发在灯光下泛着流水一般的光泽。
他正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只袖子卷起挽到胳膊肘上, 少见的偏深肤色露出来, 修长的指间烟头还在冒着袅袅白烟。
金发青年坐在椅子上。
耳边听见外面观众的咆哮依然残忍血腥。
但他的姿态却没有任何改变, 只用两指将照片向前一推
“这就是二十年前杀你妻女的那个人, 退伍特种兵, 当年打进你肩膀里的那颗子弹和枪是他从他兄弟手里拿的。现在在中东当赏金猎人, 最近这半个月才终于回了日本。”
老板目光扫过那叠男人寻欢作乐的照片, 没说话, 只缓慢地抬起头看向他。
那双干枯空洞的眼窝上缀着两颗眼珠, 在这时慢慢地动了动, 。
十年刀尖滚过的精明而森寒的光从里面透出来, 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像是几乎要把他的面皮活/剥下来。
可年轻人完全纹丝不动。
他仿佛根本没看见似地, 自顾自地抽着烟。
半晌,那老板才忽然笑起来,但那笑容也堪称阴森诡异
“安室先生,这是你的最后一单私人生意了吧?”
他抬手就往那摞照片上砸了好几大捆钞票,有些甚至撑开束缚爆裂了出来,四散飘落在桌上。
老板眯缝起眼睛,盯着青年的侧脸
“那个乌鸦组织给你多少钱?这个数够不够?”
“噗”
安室透——
或者说,是此时的降谷零骤然笑了起来。
“您也太抬举我了。”
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眸抬起来,他其实并非很有攻击性的长相,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时下女孩儿们最爱的那一款温和清俊的样貌。
但此时他空洞的眼睛里却满是戾气,那视线几乎让人浑身发冷
“我一直都是组织的人,没做过任何私下的情报生意。”
“像帮您这种老朋友找人,那也只是单纯的朋友间的人情交易而已,不是吗?”
面对着这满满一桌钱,这话完全说得跟骗鬼一样。
然而在他身上肃杀的威压下,却没有一个人能在这时对他说哪怕一个“不”字。从他嘴里出来的不是回答,而是带着死亡意味的封口命令!
“这两年关东地下最大的私人情报贩子要金盆洗手了啊,安室。”老板冷笑,“你这是终于拿到代号了?”
“或许吧。”
降谷零翘了下唇角,抬手从椅背上捡起自己的外套。
外面的场子里刚刚决出了今晚的最终胜负。
一团人影倒在聚光灯下,空洞的眼神正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小门边,那道从容走出的金发人影。
可降谷零只淡然地从他身边走过。
手上一分钱没拿,也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仿佛满场血红在他眼里和路边的垃圾没有什么区别。
他推开大门出去,背对着人群喧嚣,身影很快没进深沉的夜色中。
也就是这时候。
个在他们谈话期间,一直在老板的周身游走的诡谲的“小红点”也才突然消失了。
一道浑身漆黑的影子伫立在拳场通风窗外几百米处,宽大的连帽卫衣几乎将他整个人都隐藏了起来。
帽檐下的蓝色猫眼目光冰冷刺骨,在确认“安室透”已经离开地下以后,才毫无感情地将手里的狙/击/枪收了起来。
他抬起手,略微压住耳廓深处的隐藏耳麦。
听见那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任务结束了,绿川。”
砰——
十几分钟后。
黑暗中的车门被人骤然拉开,诸伏景光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坐进了一辆白车。
“zero安,安室。”
他把自己的兜帽摘下来,背着的狙/击/枪斜向下塞进副驾驶下的空隙里
“怎么样?那个拳场头子怎么说?没有为难你吧?”
“唉,大概没有吧”
仿佛是忽然按下了另一个开关一样的。
降谷零坐在马自达rx7驾驶位上,看着自己身边熟悉的幼驯染,周身凌厉冷酷的戾气逐渐褪去,以前那个警校第一真实的内核终于逐渐显露出来了一点
“他还想收买我呢,但给钱有什么用?跟组织抢人怕不是嫌命太长了。”
“对了,绿川你的代号考核应该也差不多该通过了吧?”
此时化名“绿川光”的诸伏景光闻言点了点头,说
“我们的考核应该都差不多了。但是根据‘总部’那边的说法,后面可能还会有一段上层的考察实习期,之后等酒名下来”
“等酒名下来。”
降谷零接着他的话说,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我们就是正式的组织代号成员了。”
“是”
车表盘上的时间走过,停留在了深夜一点的时刻。
如果从他们两个从警校毕业的时间开始算起,从他们两个接受训练,到潜伏进组织附近的黑暗里试图接近这个庞然大物,其实也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了。
他们在这两年里切断了和曾经的亲朋好友的一切联系。
只是分别作为“安室透”和“绿川光”生活在黑暗之中。
他们现在一个是关东著名的情报贩子,要价黑手段狠,但也由于奇高的保密性和效率而根本不缺单子,是所有地下组织趋之若鹜的存在。
另一个是私人杀/手,擅长狙/击,总之编造了一堆以前是金三角雇/佣/兵的经历,目前通过专用中间人与委托人联系接单,通过一次和组织的交易而被招揽了进来。
这两名潜入公/安分别分属不同的联络上线和指令,以加强卧底身份保密性。
降谷零隶属警察厅警备企划课旗下,而诸伏景光由警视厅公/安部控制。
他们的任务是在确保自身安全,保证自身任务优先的情况下合理合作,渗透组织核心,随时汇报组织动向,将这个多年来一直隐藏于黑暗中,连国际刑警组织都束手无策的跨国犯罪组织拖出水面,一切有可能威胁到国家安全的组织活动都会被他们上报。
“之前我发现的大阪黑市暴动那个事情,上面说已经在派人去查了。”
匀速行驶的汽车中,降谷零正静静地说道
“但是对方比我们想象中更加狡猾或者说,他们拿到情报的速度太快了,等到专案组过去的时候,一切痕迹早就已经被销毁得灰都不剩了。”
“那难道我们对‘组织在警察内部有卧底’的猜测确实是对的?”
诸伏景光指节抵着下巴,紧皱着眉,若有所思道
“其实之前也确实有听前辈说过组织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往警方里面安插了不少线人,其中有一个威胁性最大的代号是——”
“格兰利威。”
降谷零忽然猛踩油门!
马自达rx7骤然加速,划过高速几乎带出一道残影。
他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前方,面容严肃森寒
“那是个大约在三年前正式进入警方视野的代号,之前都只有关于‘她’的传言”
“说她是从小被boss有意和组织的现任第一杀/手琴酒放在一起培养长大,一个做幕后谋划一个实地动手,被并称为王与王后,十几年里各种关系纠缠不清,但也确实是唯一能够接近琴酒身边的人。”
“关系?”
景光思索片刻,“是个女人?”
“谁知道呢,毕竟组织里的人很多对彼此都满怀恶意,即使是故意编造出来恶心他俩的传言也根本没法证实,或许他们早就恨得想杀/了对方也有可能。”
降谷零继续冷冷地说道
“警方关于格兰利威的资料太少了——这是现在最棘手的地方。”
“这几年来先遣卧底里有人说格兰利威是琴酒的女人,也有人说格兰利威根本就是个男的,有人说格兰在东京,还有人说格兰从小在大阪长大,甚至有人说在北海道发现了格兰的踪迹。”
景光都听懵了
“这”
这要怎么查啊?
这堆互相矛盾又完全不知道真假的信息根本没有任何用啊?
“警察组织前几年之前为了清除格兰利威,已经对不少可疑的警方高层展开了调查和肃清,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些行动都根本没有任何用。”
这仿佛是为了打一只虫子而拆了整个家。
问题是当你家被拆得一片狼藉以后,你发现那只虫子依然在那里,大阪事件发生后一瞬间产生的情绪都近乎绝望了。
到底是哪里的搜查方向不对?
而且当他们发现大阪暴动造成的损失的时候,组织的体积也早就扩大了好几倍。
这个格兰利威在警察内部的这几年带给组织的利益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所有组织的对头势力全部被肃清或暗/杀,地盘和市场份额被吞并,背后的资金流几乎堪比一个洲内中型暗网。
再不抓格兰利威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行,那我知道了。”
景光眸光沉沉,只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金三角雇佣兵”的冷酷状态
“我们要获得代号,进入组织核心,迅速找到机密情报抓出这个格兰利威!不然损失还会继续增加”
“不过我们如果真的找到了格兰利威,虽然说被公/安带走肯定是先拷问情报,然后再慢慢讨论怎么量刑怎么死的问题——”
降谷零打断他,神色冷漠,那眼神完全是在看罪犯,声音毫无情绪
“但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的话”
景光转头看他“什么?”
“组织应该会抢在我们之前杀了他的吧。”
确实。
组织在处理叛徒和危险分子这件事上比他们还积极,实属是真的太伤脑筋了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感受着自己幼驯染身上越来越浓的杀气,最后还是决定转移一下话题。
公/安的工作就是主动走进黑暗。
他能感受到在这段卧底的时间里,自己和零,都已经越来越冷血了,他们看过太多的残酷和阴暗,不改变自己就根本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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