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鲜为人知往事,以及那极度狰狞的后背,都蕴育着发生在她身上惨
痛故事的最大张力。我知道原本的她或许就是安静时刻的自己,但她的这一面,已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巨大哀伤折磨殆尽,从而蜕化出一具易怒、自私的灵魂。正如同她捧着我的脸说,看我惊惧或伤痛能带给她极致快乐。那么,我所不甘的是,在那故事未到结局前便放弃的遗憾。
“就像你说的,几天前,你懵懵懂懂走来这里,对一切都感到很新奇;而我还待在家里,毫无目的地擦鞋并等待走针指向午夜出发。那个时刻,你我还未相遇,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书写下来,哪怕相隔几个世纪,也会因为某件遗物或首饰而在各种空间相知、交汇。安娜已让我憔悴至极,而她早已逝去,她对我而言是个过去式,假若明天来临我真能与她相遇,那也是奢求成真,我更没了遗憾。反之,其实我也不过是回到原点。我愤怒我扭曲,甚至想杀了你,是因你太像她,总对别人的无情而给与宽容,哪怕被残酷世道锤炼千百次,也从中学不到教训。于其看你在未来被碾碎,还不如现在送你上西天的好。”在勿忘我姐妹给我做人工呼吸时,我被一股特有的啤酒花香味所惊醒,那是混合了烟草和酒精发酵后的气味,此时靠得如此之近,鼻息间满是这种香味。它不是老妈的味道,而是Chris将来独有的味道,虽然此刻我难以理解为何会被它所吸引,但在多年后,它最终成了我永恒的追忆。我逐渐相信了兰开斯特兄弟那套超弦理论、多重空间的信仰,肉体终将死去,而灵魂不灭,它们会以各种形态穿梭于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并执拗着交缠一起,直至永远。
而那时的我,虽在勿忘我怀抱中仍恐惧得想逃,由马洛在旁规劝斡旋,最终只得与她再次和解休战。如果存有契约,我已替她了却心愿,但似乎此刻重投伙伴身边,已变得遥不可及。我在这场由找回背包陷入的飓风级漩涡里越陷越深,完全找寻不到自己能够侥幸活命离开的可能。一切就像眼前阴风四起的泥地间肃杀,无法去想像它背后潜伏的险恶,只能等待命运裁决,将自己交给圣维塔莱。
不过经由这场纷争,马洛却在勿忘我心中变得重要起来。我敢肯定在那之前她就是将瘦子当工具摆弄,而现在马洛在她心头,已慢慢过渡到了伙伴的层面。这么一来,我便省去许多心思,老实说我自身难保,没有心力再去牵挂他。
我拖着残伤的身子,尾随着前面俩条绿色人影缓缓回到一刀切的池潭根部。耳边满是马洛分析的话音,瘦子通过沿路看过来的各种水洼,得出的结论是,这里曾有过一条暗河,吃水很浅,大概的位置便是到破船搁浅的地方。而通过水量,不难判断地下河已被人截流改了道,现在停留在干泥地上的部分,是暗河的尾端。做这件事的人,不是现代人,因为他们采用了较为原始的填涝法,用编制麻袋混合淤泥加高的吃水线,同时在石壁另一头开掘出新河道,将这里遗弃了。
很快勿忘我找到右侧三十米外一段貌似平淡却又不寻常石壁。马洛擎着手电探头探脑一番,立即判断出这便是破石层。这道石壁极不完整,成碎石状,每块都很大,在被轰开后又重新填补了缺口。夺走我锐眼的勿忘我插着腰在那头比划,说据观察,这片破石层的厚度至少是八米,而另一端的破口处平整地起过混凝土,想要掘开石块直接进入,没有一支工程队恐怕办不成。通过马洛的计算,哪怕开来一部挖掘机连夜开工,真正想要打通也得好几个小时。而这么蛮干,整道石壁就被破坏了,最后将造成圆形石窟整片坍塌,想要去到那头恐怕比不挖更麻烦。而且,他无法明白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就在此时,远处的山道深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闷音,声音之响简直震聋双耳。他俩不由抱着脑袋瘫倒在地,似乎快被巨响所撕裂。我挨了勿忘我一顿毒打,半侧脑袋犯晕耳朵有些失聪,反而影响不大,但仍能感到这种怪音之剧烈,连空气都在颤抖。
闷音无休无止,我感到胸口一热,扛不住它的声嘶力竭,手撑在地大口吐血,深红的血珠随即滴入池水中,很快染红一大片。就在此时,闷响戛然而止。这种怪音很奇怪,既不是猛兽发出的咆哮,也不是机械类设备的轰鸣,而是种连接天与地自然之力的嘶吼。浑厚且嘈杂,却又并非是单纯喧闹,这里头似乎还存有音律,更伴随人的呼吸,它究竟是什么?以我们的浅薄见识,根本无从寻找。
“不好,”勿忘我脸色煞白,她双唇哆嗦,盯着远处大叫:“没想到,圣维塔莱来得这么快!绯局已被破了!”
这便是所谓的圣维塔莱?难道他们是支高分贝的交响乐团?开足了音响而制造出各种噪音?我正待开口,便被她拉出了池潭。弥利耶说,这种巨响叫做破尘霹雳(Phenomenal),它只有一个含义,那便是上面的默环阵最关键的部分已被捣毁。默环阵如同连环锁,只要解开一个,其余的就不在话下。执行队以这种速度,不出四十分钟便能解决所有迷障。而麻烦的是,勿忘我直到现在,仍没找到筹码。
她带着我俩心急火燎赶往第二处怪异点—满是尸骸的麻袋堆,这地方应该能揭示是谁开来破船,以及“蝴蝶会”的人又在此干过什么。马洛捏着他的本子,正端详我画下的草图,询问不存在的木屋,是何种契合?我哪懂建筑,只能以手比划,大致形容这些木料的大小。绿线依旧还原出它的轮廓,这怪屋似乎没使用过一根钉子,是典型桁架建筑。打完地基后,先垒出边框,随后上梁再堆行拱,在木材间填入灰泥刨花,造起整片屋。随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拆除了屋顶。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个靠水力而运作的井台?”马洛咬着水笔笔帽,走到勿忘我身旁,指着两道围起来的麻袋堆,道:“我觉得这里过去应该有过一个大型阀门,顺时钟去推,就能起吊沉重物件。而这附近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也表明它曾处在池子中心。参照架高的台阶以及地势天然走高,会是个重要枢纽。”
她朝天指了指,让瘦子去问老天,烦躁地掏出烟,可惜盒子空了。勿忘我将它揉成纸团,一脚踢得老远,然后眨着深黛闪亮眼睛走来。我慌忙举起安贡灰护在前胸,只要她敢靠近,再揪我马尾,我便毫不犹豫立即刺死她。
“你怎么那么小心眼?才挨这么一点打就怀恨上了,换做你是我,连一天都活不下去。”她丝毫无惧一把夺过破叉子,揣回自己腰间。随后在我身旁站定,团着手看忙碌的瘦子,叹道:“还要十年,我恐怕活不了这么久。”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自杀?我一刻都不愿与你待着,我要回到自己朋友身边,如果办不到,还不如痛快地被你杀掉。”望着这个生命力顽强的疯子,我本能地往后退几步,哭泣道:“我要回家,我宁愿回到安道尔老鼠洞天天被人糟蹋,也好过与你同行。”
“家?你哪来的家?”她似笑非笑地扫了我一眼,道:“你原本就在四处漂泊,从来没有归宿,才沦为铁布利希畜生公羊们的走狗。被灌输一套拖家带口的谎言,真要有家,我就陪你往夏洛特走一趟,看看你所谓的Chris究竟是怎样的人。”
“你怎会知道?这不干Chris的事。”闻讯我心头一凛?这些我从不曾提过,只在呢喃中说过她身子很软,和Chris一样。眼下这种貌似无聊的调侃,分明就是在威胁。
“你昏迷时自己说的,让你瘦猴朋友自己先忙着,咱们往那头走走。”她似乎又捏到了我的软肋,指着远处那座石龛铁棺,道:“我现在心乱如麻,什么头绪都理不出。我知道不论是开破船的还是‘蝴蝶会’成员,都曾在这里做过些阴暗勾当,但这之间就是串不起来。在圣维塔莱冲进来之前,我们要先弄懂它是什么。所以,你就算为求自己活命,也得出份力。跟我说说,Chris是怎样的人?她漂亮吗?”
“Chris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我的记忆越来越淡,快要记不起她的面容。这短短几天,就像过了好几年,过去的一切,都离我越来越远。”我跟随她的脚步往另一头走去。她曾站在麻布袋前说自己需要独处,这之后便不知跑哪去了,此刻,她正拽着我往那头走。
“你真的认为我是疯子?反正只要是人类,每一个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常,我丝毫不介意你那么叫我,这反而让我很轻松。”她将脸凑近我脖根,使劲嗅了嗅,问:“这香水是哪买的?好怪的气味,你的Chris也是这股香味吗?我觉得你才是最不正常的一个,人活在世上,会有许多负累,为朋友、为家人还有自己的挚爱。你想将它们全部握在手里,,哪怕是个圣人,也无法做到平衡。你可能真心爱着每个人,又怎能知道他们内心所想?生活里想要看透人心,你那双怪眼根本无处发力。我也像你一样年轻过,走过你所走的每一步,但得到的全是背叛,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香水是我那个小男友自己做的,没处买去。既然你喜爱,那送你好了。”
我打怀里掏出仅剩的半瓶,提到她手里,道:“我也知道自己很天真,但我就想保持原状,你已老去,自然看不到希望之光,又身处如此凶险的暗世界漩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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