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纷纷,水流汇聚在殿顶,顺着琉璃瓦滴滴答答下坠。雨打芭蕉,每片绿叶得到滋润,恣意地舒展开来。
挽雪用小勺点点压平香粉,合上炉盖,透过珠帘遥望了眼仍在书案旁一心一意挥毫的皇后,慢慢退出内殿。
“娘娘还在作画吗?”紫檀轻声问。
挽雪点头,抬手将长颈白瓷瓶中的花儿换了个方向摆放,问道:“你们服侍娘娘多年,可知这是娘娘的习性?”
她有此问,是因从最初她服侍这位皇后以来,就甚少见其有散漫的模样。大婚前认认真真学礼仪、明规矩,入主后宫后兢兢业业熟悉宫廷内务,张罗诸多事宜,且处事公正有度,使人心悦诚服。
不说其他,单这股劲儿,就足以让挽雪敬佩,心道陛下真是为自己选了位贤后。
但这七八日以来,皇后娘娘心中那股气好像突然泄了许多。那日,似是与陛下发生争执,在陛下恢复早朝的第一日,竟破天荒地在榻上躺了一个上午,未做任何事情。
起初她们以为是与陛下闹脾气,又或是不习惯没有陛下陪伴的时刻,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没想到又过一日,皇后娘娘突然说要作画,令人准备画具宣纸颜料。连着数个白日,只要陛下不在,就专心致志待在书桌旁,沉浸其中。大小宫务,除却必须她亲自出面的,其余的,都放心地交由各主事处理。
当然,并非说这样便不负责,事实上太后当初便是这么管事的。毕竟偌大的宫廷,事无巨细地过问才是过多地耗费心神。
只是挽雪以为,皇后初来乍到,没有太后娘娘对这些事与人的熟悉,且尚未站稳根基,会更谨慎些。
紫檀点头,“娘娘很喜欢作画,以前在院中,她平日也不爱和人打交道,更不喜欢处理琐事。铺子里的事都全交给了青姨打理,除却画画儿,就是去观里听人讲经论道。”
不夸张的说,紫檀觉得那时的娘子真真像个喝露水的仙女儿,不理人间琐事,所以也能对冷落她的家人毫不在意。金银一类,更是不会过问,但凡青姨有私心,轻易就能把铺子的进账攥在自己手中。
进宫后,准确而言是接到立后的圣旨后,娘子便开始有了人间的烟火气。她向青姨学如何管账,和宫里女官们学规矩,还知晓了人情世故,如何待人接物、收送大礼。
紫檀赞同娘子如此的转变,毕竟当了皇后,就不可能再当一个仙子,后者可以万事不顾、潇洒肆意,前者却身负重担。
有时候她会在私下想,娘子这样会不会太累。但娘子总是笑盈盈的,同陛下相处时,她也能够感到娘子在发自真心快乐,便没有继续深思。
如今见娘子浑然放松,回到画桌前的模样,紫檀隐隐约约,又好似恍然了甚么。
琥珀表现得更直接些,坚决维护主子的姿态,“娘娘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她以往便是这个模样,并不奇怪。”
挽雪若有所思,听了这两句回话,便没有再问。
内殿,南音落下最后一笔,将细毫搁在砚台。画卷中夜雪零星,庭院静穆伫立,一截竹身悄然探出墙外,白雪覆青枝,美得富有生机。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南音想,便名《琼枝》罢。她将画名写下,盖上雕刻的“观天洞主”印章,在那一瞬间,好似获得了某种极大的满足,为此手腕的酸涩也可以全然忽略。
她真的……很喜欢画,也许最初是想借它来逃避尘世的烦恼和痛苦,可它带给她的快乐也是真实的,曾无数次将她从郁郁寡欢的状态中拉出来,让她不至于只会怨天尤人、暗地抹泪。
在画得到中书令欣赏,进而大卖之后,她其实是无比高兴的。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知晓,原来自己也有可取之处,原来她所做的事,能够得到众人喜欢。
但严格意义来说,画乃奇技淫巧,寻常丹青大师也许会受人追捧,与书、史之道相比,难免落于下乘。于大多数权贵而言,只可作为偶尔的雅兴,不可沉迷其中。
如果要做一个人人称赞的好皇后、贤内助,自也不该如此,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经营这些个人的小小的喜好。
可是,放下那些顾虑,顺从心意取悦自己的感觉,当真很好。
南音对那日绥帝的话依然有些迷惘,但当时的失落和沮丧已经消散了许多,隐隐的,找回了几分从前的轻松感。
起身走向小窗,抬手推开,雨丝迎面铺撒,发丝、衣襟、裙摆沾染水汽,带来些许沉坠感。
视线透过雨幕,微微往上。
观天洞主……南音忆起自己曾经取这别号时的想法,她当时带着自嘲之意,暗指只能望见上方的小片天空,听起来大气磅礴,实则完全没有别人想的那么洒脱。
如今她到了整座皇城的天幕之下,眼前所望,当真辽阔了许多吗?
“陛下——”
身后传来熟悉的行礼之声,南音没有回头,轻轻眨了下沉重的眼睫,手仍扶在窗框边,宽袖滑落,一截腕骨细瘦分明。
绥帝入内扫了圈,很快在窗边看见那道纤细身影。雨水和着风吹打,南音好像立在那儿出神,没有像以往一样,见到他便温柔迎来。
他顿了下,慢慢走去的途中,看见了书桌上的那幅画,视线停留几息,走到南音身侧,“在看何物?”
“唔……发呆了下。”南音回神,“忽然想起了曾对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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