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七日时间眨眼而过,雪虐风饕中始终没等来大渊的援兵。
云黛找到乌孙昆莫,语气沉静道,“舅父,我愿意嫁去突厥。”
乌孙昆莫大惊失色,待缓过神后,带着红血丝的褐色眸子深深凝视着她,语重心长道,“达曼,你的婚事不能胡闹。前线的事你别担心,我们还能打……”
“舅父,大渊的援兵估计等不到了。”
云黛摇了摇头,捏紧衣摆道,“僵持了这些时日,送了那么多封国书,若是皇帝想援兵的话,早就出兵了,可到现在都没个回音。我不知道他们是还在斟酌犹豫,还是压根就不想出兵相助,但我知道乌孙等不起了……舅父,我真的感激您,感谢您的坚持,感谢您没有放弃我,将我推给那些突厥人。但您是我的舅父,更是乌孙的王,这样大的雪,乌孙的兵力粮草都不及突厥,我们耗不过他们的,这不是打仗的好时机,各方面都对我们不利,这点道理我个深闺女子都明白,您应当比我更清楚。”
乌孙昆莫垂了垂眼,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捏成拳。
云黛知道他有心庇佑她,可敌人实在太强大了,他有心无力。
至于大渊那边……
云黛抿唇,她这些日子想了许多,大哥哥既能找三皇子说项,那与她是死对头的丹阳公主和五皇子能不从中搅局?这可能性极大。
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是件极煎熬的事,尤其现在还牵扯到无数乌孙士兵的性命,多打一天仗,就会多死一堆人。
这或许是逃不掉的宿命——母亲逃了婚,时隔多年,婚事又砸在自己身上。
“舅父,让我嫁过去吧,起码能换取短暂的喘息时间。”
云黛跪拜在昆莫身前,乌眸满是决绝之色,一字一顿道,“待寻到合适的机会,您再带兵杀回去,替我报仇。”
乌孙昆莫有片刻怔忪,艰涩开口,“达曼……”
这样决然的眼神,多年前他在阿姐的身上也看到过。
不过那时,她是抛弃一切的追求她的自由。而眼前的小姑娘,是舍弃了她的自由,去换一份心安。
突厥那边收到乌孙同意嫁公主的国书后,暂时停下攻打。
相大禄出面商谈婚事,欲择吉日定为婚期。
突厥那边却不同意,傲慢嗤笑道,“之前我们上门诚心求娶,你们昆莫不许。如今打不过我们了,才答应嫁公主,自然另当别论。婚服和仪仗我们突厥早已备好,既然你们答应婚事,明日我们就送去王庭。至于吉日,呵,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缓兵之计,先答应婚事,故意拖延时间等待大渊的援军呢?”
从古至今,在谈判桌上,弱者没有话语权。
在相大禄百般斡旋之下,最后争得三日时间。
突厥那边允诺,只要乌孙的公主上了花轿,他们即刻撤兵。
两方达成一致,好似皆大欢喜。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在大渊正值新春佳节,是阖家欢乐的好日子,而乌孙王庭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满是离别的悲伤气氛。
古赞丽太后拥着云黛的肩头,浓绿色眼眸被泪水模糊得浑浊,哀声哭泣着,“我可怜的孩子,为何天神如此残忍,要这般对你和你的母亲,让你们都遭受如此不堪的命运。多年前我已失去了我的苏赫娜,现在又要失去我的小达曼,天神若要惩罚,干脆拿去我这条老命……”
三位舅母和表姊妹们也在垂泪,哀戚惋惜,仿佛云黛不是上花轿,而是上斩首台——不过嫁给那个暴虐成性的阿克烈王,与步入坟墓似乎也没多大区别。
云黛身着繁复华美的绯红色婚服,袍服上用金线绣着灿烂的花纹,她深栗色的发编成精致的发辫垂下,头戴着镶满红宝石的金色凤冠,耳边也坠着大颗红宝石金坠,红如鸽血,璀璨晶莹,衬得她肌肤如雪,眉眼如黛。
那张漂亮的脸蛋没什么血色,所以多抹了层红红的胭脂,娇嫩的唇瓣也点上朱色唇膏,勾勒得饱满而艳丽。
面对亲人,她勉力露出笑意,抬手擦去古赞丽太后的眼泪,柔声道,“外祖母,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安慰的话叫古赞丽太后愈发难过,抱着她又是一番哭泣。
赛乃慕也拉着云黛的手,小脸哭得花猫似的,“达曼姐姐,呜呜呜我舍不得你,我不要你走……”
云黛摸了下她的头发,“好妹妹,以后你多替我陪陪外祖母,我会想你们的。”
赛乃慕哇的一声钻进云黛怀中,哭得更凶了。
难分难舍时,帐外的突厥迎亲使臣冷漠催促着,“时辰不早了,公主该出门了。”
帐内静了静,须臾,哭声更响了,细细密密的,努力压抑着的低泣。
在突厥使臣第二遍催促后,那挂着红色绸缎的毡房帘子才被侍女掀开。
在左右两位侍女的搀扶下,红裙艳丽姿容绝色的美人儿逶逶走了出来。
那双莹润的水眸凝着千年的霜雪般,没有丝毫温度地乜了那突厥使臣一眼,旋即,面无表情地走向那顶披红挂彩的华丽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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