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养鹤亭。她急忙转移目光,生怕汹涌的回忆袭来,又将她吞噬得片甲不留。
因要准备皇孙中午的膳食,王安并没有一直陪着,溶溶和翡翠枯坐在这,看着宫人们进进出出。
快到晌午的时候,王安才来了,对溶溶道:“薛姑娘,我师父得空了,您跟我来吧。”
只喊了溶溶前去,溶溶便将翡翠留在此处,心知翡翠并不会出什么岔子,仍嘱咐一番不可乱走胡语之类的话。
福全是东宫的总管太监,因此他在东宫独有一座小跨院,虽说小跨院中还有七八个内侍住着,但福全住着跨院里最宽敞明亮的三间正屋。
此刻,福全正坐在正屋里闭目休息,有一个新收的徒孙跪在地上给他捏脚。
王安弓腰哈背的走上前,凑到福全近前道:“师父,薛姑娘到了。”
福全睁开眼睛,一见薛溶溶便坐了起来,挥手打发捏脚的孙子下去,“哟,稀客啊,薛姑娘怎么想着来杂家这边串门了?”
“福公公,我家里有些急事,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求到了公公这里。”
“什么求不求的,我就是一个当奴才的,姑娘有事随意使唤就成。”福全使了眼色,王安立即给溶溶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
溶溶一落座,立即有人捧了热茶上来,俨然奉溶溶为上宾。
“慢慢说,别着急。”福全笑得和蔼。
溶溶便将祖母生病一事从头说起,其实这些事,福全早就知道了,昨夜翡翠回了东宫,早就向他禀告过了。当下他仍听得认真,不时点头,待溶溶讲完,他才叹道:“人命关天,要紧的事。”
然则说完这一句,却再没有旁的话了。
溶溶不知福全是何用意,只好径直问道:“昨日皇孙殿下金口玉言说过可以派御医为民女的祖母诊治,只是当时民女愚钝,不知祖母病情严重,今日劳烦公公去皇孙殿下跟前通传一声。”
“皇孙殿下一向爱重姑娘,必然会答应姑娘的请求。但老奴却不想去通传。”
溶溶原以为有元宝昨日的话,今日来东宫必会顺畅,却没想到福全不去通传。
看着福全面含微笑的模样,溶溶知道他有话要说,便道:“请公公指教。”
福全收敛了一些笑意,端起自己跟前的茶杯,啜了一口,方才道:“我一个奴才,原是不该妄议主子的,这些话姑娘不必仔细听,且当个闲话听个趣儿。”
溶溶自然知道福全要说的必不会是什么闲话,如今有求于他,只能颔首仔细听着。
“姑娘当初在温泉庄子上救过元宝殿下,元宝殿下也一直记着姑娘的恩,所以一听说姑娘腿伤了,立马就求着太子殿下给姑娘治伤。一来一去,也算是还了姑娘的情的。可咱元宝殿下始终惦记着姑娘,知道姑娘孤身在外,一直让琉璃暗中保护,这不姑娘回乡过年就出了事。要说礼尚往来,这回可该姑娘还礼了。”福全悠悠说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拿余光瞅着溶溶。
的确是该礼尚往来。
元宝帮了溶溶两次,溶溶的救命之恩……说是救命之恩,不过是在元宝摔倒时扶了一把,即便她不扶,元宝浑身上下穿得那样严实,摔到地上定然不疼。溶溶之前还不觉得,如今听福全如此分说,当真觉出了什么异样。一直以来,她好似都在沾元宝的光、占元宝的便宜。
若是太子的便宜,她可以毫无芥蒂的占,毕竟,前世她在太子这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可对着元宝……元宝那么可爱的一个娃娃,只是喜欢自己准备的膳食,一直对自己好,救了自己两回,一次保住了她的腿,一次保住了她的清白。这样的大恩大德,便是以命相抵也是使得的。
“公公所言极是。”溶溶垂眸,“只是我人微言轻,并无什么可以报答元宝殿下的东西。”
“怎么没有?”福全一下喊破了音,被溶溶一望,顿时又和缓神色,装作淡然。实则是眼看计谋得逞,内心颇为激动,一不留神就落了痕迹。
还好福全反应快,没叫溶溶觉出什么来就冷了面色。
“还请公公指教。”
“上一回,太子殿下亲自去侯府接姑娘的时候就说了,元宝殿下难得跟姑娘投缘,想请姑娘到东宫陪伴。”
“可我那点厨艺,如何能进的东宫伺候元宝殿下?”
福全摆手:“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这世上的事全凭一个缘法,姑娘的手艺自然算不得顶尖,可便是宫中御膳房的大师傅也未必样样都能令圣人满意。”
见溶溶有所松动,福全趁胜追击:“我知道姑娘才从侯府赎身,必是不愿意有所束缚。元宝殿下也并不愿意姑娘进东宫为婢,若是姑娘愿意来东宫当差,往后按月支钱,好聚好散。”
福全说得轻巧,溶溶却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
一旦踏入东宫,哪有什么好聚好散。
“若是姑娘想好了,老奴这就进宫去,若是姑娘不乐意,那就请回吧。”
回?
若是不经过福全,她能见到元宝吗?昨天的面摊子是他们惯常去的,她在那里守一守也许过几天就能等到太子再带着元宝吃面,可到底要等几天才能等到呢?是一天还是两天,还是三天四天?不行,就算是一天,祖母也等不起了。
王大夫是民间圣手,即使医术比秦医正差一些,但定然也差不了太多。他既说祖母熬不过去了,定然不是诳她的。
“薛姑娘,主意拿好了吗?主子那头还等着我去伺候呢。”福全站起身,从王安手中接过皮帽子戴上,见溶溶蹙眉站着一动不动,笑了笑便往外头迈步,一边对王安说,“送薛姑娘出宫。”
“等等,”在福全的催促之下,溶溶终于下定了决心。
薛老太太的病情不能再拖了,若是薛老太太真的因为她此时的犹豫而送了性命,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福全既说了不必签身契,按月支钱,等元宝厌烦跟她玩耍了,自然会放她离开。
福全眼珠动了动,当他意识到溶溶这是答应他的要求时,一时大喜过望,但脸上到底还是绷着的。
“薛姑娘,你可想好了,都说一诺千金,可别让老奴递了话,出了这门你就不认了。”
“公公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只是我手脚粗笨,不知能在东宫做些什么。”
“就跟在侯府一样,照顾元宝殿下的起居,膳食有王安打理,姑娘日常提点一下便可。”
溶溶一时多问了一句:“宫里从前没有照顾元宝殿下的起居嬷嬷吗?”
福全摇了摇头,脸上划过一抹无奈:“我原是同姑娘说过的,元宝殿下看着活泼,骨子里却跟太子殿下一样清冷,不愿让人轻易靠近。刚出生时,皇后娘娘选了四个经验丰富的奶嬷嬷来东宫当差,元宝殿下夜夜哭闹不止,非得太子殿下抱着才能安睡。从那以后,元宝殿下的起居,一向都是太子殿下亲自照料的。”
元宝的起居,是太子亲自照料的?
溶溶觉得难以置信,又觉得说得通。难怪她在温泉庄子碰到元宝的时候,他是一个人,身边没有人跟着。难怪太子每一夜都不会同谢元初玩闹太久,早早地就会回去安置。原来,元宝是要等着他回去才会睡觉的。
太子的确是不会轻易让人近身的,当初敬事房那三位姐妹就是贸然凑近才没能成事,没想到元宝竟也有这毛病。
也不知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上辈子合了太子的眼缘,这辈子又合了元宝的脾气。
福全此刻心情好得不得了,越说越开心,“如今好了,有姑娘照顾着元宝殿下,往后太子殿下就没那么劳累了。”
“公公赞誉太过,我无非能做些体力活,哪里能为太子殿下分忧。”
“能不能分忧,往后就知道了。”福全笑得意味深长,“人命关天,老太太那边等不得了,老奴这就进宫去请秦医正,我先让人送姑娘回去,准备一下吧。”
倒是福全提醒了她。
溶溶忙冲着福全拜了拜,“多谢公公,若是秦医正来不了,能请一位善针灸的太医也是极好的。”
秦医正是给皇帝请脉的太医,哪里那么容易就能请来给薛老太太这样的平头百姓看诊了。
“姑娘只管把心装到肚子里去,秦医正如今正给元宝殿下请脉呢,有元宝殿下发话,他定会马上前来。”
原来秦医正如今给元宝请脉么?皇上当真是宠爱皇孙呢。
溶溶心里涌起一些感慨,又朝福全拜了拜,跟着王安一块儿出去了。
福全站在屋里,目送着溶溶的背影消失,这才往外走去,心里忽然泛起一个疑问,溶溶怎么会知道秦医正在宫里是什么地位呢?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要紧,福全没有细想,径直往皇宫去了。
都是要面子的人,只有他这个奴才拉下老脸来做坏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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