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清晰入耳,又消散于风雨声中。
“你很清楚,我和娘、师母最关心的是你的伤病。一事归一事有多难?你跟自己有仇么?”想说的还有很多,可是,她说不下去了,再说几句,定是气喘吁吁。
那双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眼尾微微上扬,此刻眸子里火星子四溅。他失笑,右臂动了几次,终是落到她肩头,轻轻拍抚,笑得欣慰:“看得出来,你是真好了。”
徐幼微嘴角翕翕,终是沮丧地低下头。
“至于么?”孟观潮问,“我遍寻良医便是了。”
“那要等多久?”徐幼微语声宛如梦中呓语,“我等不了。我……”
“怎样?”
“你难受,我看着也难受。”前天夜间,他那不是惜字如金,分明是难受得没力气说话。泪意无法压制,浮上眼底,她近乎哀求地道,“你就迁就我一次,好不好?娘也心疼你,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孟观潮动容,但是,如她刚刚才说过的,一事归一事。思忖片刻,他说:“最迟明日给你答复。”
徐幼微透了一口气,“好。”他有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不会轻易打破。她固然是出于全然的好意,但也得有个度,不能急于求成。
孟观潮把她搂到怀里,没再言语。
徐幼微依偎着他,脑子却是一刻都没闲着,反复回想自己写给师父的信,揣摩着师父能不能全然谅解他,接下来又能不能容着他的小脾气。
他这种大男人的小脾气,最要命。
心绪紊乱,心神紧绷,她身形随之僵滞着,却不自知。
孟观潮望着窗外烟雨、海棠,思绪回到了她尚在闺中的光景。
她每日都去宁家,上午或下午,有时盘桓一整日。
他与宁博堂是在学问上的不打不相识,但与她相识前后造访宁家,三次有两次是请宁夫人给自己治病,每次只要快些止住疼痛。
宁夫人要不是每次见他疼得半死不活,大抵是不会理的,为着让他常日调理着,留了后招:不给他看救急的方子,说你要是好意思总为了这种事前来,也随你。
他就笑,说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时候,两位老人家处处为他着想,他因病登门时,他们总是瞒着幼微和别的学生、学徒,避免他的病痛被人拿去做文章。
就是在那样的前提下,他见到了幼微——算是见到吧?总是隔着珍珠帘,离最近的时候,也只看到她一个侧脸。而她,看没看到过他,至今也不确定。
那样的一段岁月中,发生过的三两件小事,让他对她倾心。
时常徘徊在脑海的,是隔着珍珠帘,看到的她站在案前鼓捣药草的样子。
认真,优雅,乖巧,总会让他想到传说中月宫里那只小兔子。
那样的时光,只一想起,便只有安然、惬意。
风更急了,卷着清寒气息入室。孟观潮回过神来,好过了不少,算是缓过来了,而怀里的人,却不知道在斟酌何事,身形分明有些僵硬。
他拍拍她的肩,“回房。”语毕站起身来,俯身要抱她。
“啊?不用、不用。”徐幼微回过神来,仓促地摇头,“我可以自己走。”
孟观潮站直身形,退后一步,对她偏一偏头,“快些。”
徐幼微被他这么一催,又见他有些不耐烦的意思,慌忙扯开虎皮毯子,起身举步,却发觉双腿麻木,根本不听自己使唤,刚踏出一步,身形便向一旁歪倒下去。
孟观潮手疾眼快地把人捞住,抱到怀里,“该。让你逞强。”
“我没有。”徐幼微心里想着,你缓过来了,可喜可贺,但也不至于这么跟我示威吧?
他笑开来,走向门口,“小病猫,还嘴硬。”
“……纸老虎,总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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