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御史又可曾想过,待林御史做完了该做的事情,自己最后也会落得同那六部尚书一样的结局呢?”
“白白奔忙一场,为此得罪无数人物,弄不好赔上自己的性命身家,纵然最后事情成了,又对林御史有什么好处呢?”
林涧也笑起来:“郡王也说了,最后内阁取消,六部尚书皆听命于永徽帝,永徽帝大权在握,朝中气象一新,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为人臣子,看到圣明天子大权在握,朝野上下海晏河清,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水溶静静笑道:“本王只是个比喻。林御史毕竟不是六部尚书,圣上也不是永徽帝。至于前朝内阁,更无法与四王八公相提并论了。”
“林御史是个聪明人,这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当今圣上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全在一心,林御史出身行伍,令尊又是曾经的大将军,林御史不是什么都没有见过的人。眼下,圣上不满四王八公中有些人的所作所为,一心想要肃清,林御史甘愿出头,为圣上效力,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圣上将他想要剪除的人剪除了,朝中再无掣肘圣上的力量,那么你们岭南军和皖南军就会异常显眼了呢?”
“大周重武轻文,武将势力从来高过文官,圣上对此早有不满,一心想要抬举文官势力,便是当年的太/祖爷,也是在六部之上设立丞相一职,就是为了节制大将军的权力。若四王八公当真被圣上肃清,那么朝中武将就属岭南和皖南军中最为打眼了。”
“令尊如今不良于行,甘心平淡休养家中,甚至连圣上所赐的将军府都不住,这是避嫌,是自动退让,圣上看在与令尊多年情分上,令尊又有军功在身,圣上不会清算。可林御史你就不同了。”
“令尊隐居,你们林家如今只有你还在带兵打仗,令尊旧部遍布岭南,那些情分是丢不掉的,只要令尊活着,往日旧部都会看在往昔情分上自动聚集在你的身边,这是你的隐形势力。如今岭南海疆平静,这是令尊的功劳,也是令尊的根基。可皖南海疆却并不太平,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只用了短短三年时间就成了前锋营奋勇将军,也不会因军功得亲自觐见圣上的殊荣。林御史,对你来说,皖南遍地是升迁的计划,假以时日,你若能平定皖南海疆,那么你便是第二个大将军。毕竟皖南海疆并不太平,圣上还要用你,这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你若真的成了大将军,你觉得,圣上还容得下你,容得下林家吗?”
“丞相之职,不过是牵制大将军所用。若从此裁撤大将军,那么丞相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到时候六部直接听命于皇上,不必通过丞相,军中事务皆隶属兵部,重要军备行动皆有圣上亲自任命做主,你林家的位置又在哪里呢?”
“正所谓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林御史,你得用心琢磨琢磨,这自古以来,卸磨杀驴的事情在皇家还少么?我四王八公若真就此消亡,便是你林家的前车之鉴。”
水溶将该说的话说完,他并没有打算要林涧给他一个答案,他只是想把这些话说给林涧听。
因此,水溶说完后,又静静坐了片刻,才起身道:“本王言尽于此,还望林御史好自珍重。”
“时候不早了,本王还要入宫领罚,就先行一步了。”
水溶言罢,又瞧了林涧一眼,便径自走了。
林涧坐在屋中,看着掌心里被鹡鸰香串挤压出来的血痕沉吟不语。片刻之后,林涧也起身,他往外走时还听见外头贾赦和水溶说话的声音,待他出去后,水溶和贾赦已然走远了。
林涧站在门廊下,盯着水溶的背影出神。
习武之人的耳力比寻常人强些,林家护卫们方才都在门廊外候着,小陈就站在门口候着,里头水溶与林涧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此时见林涧出神,小陈忍不住低声道:“少爷,北静郡王来这一趟,又同少爷说那些话,属下听着,郡王似有求和之意。”
林涧未曾答言,就在小陈以为林涧不会开口的时候,林涧却淡声道:“他是来求和的。但不是为了贾家,是为了四王八公。”
“他还存心想要挑拨我对圣上的忠心。”
林涧冷笑道,“可他也不想一想,古来纵有严苛君王,但哪个天子愿意背负卸磨杀驴鸟尽弓藏的骂名呢?若非功臣蓄意作死,以下犯上,贪赃枉法,堂堂天子何必要费尽心力将他们肃清铲除?”
“为官者被权力迷了眼,权势煊赫气焰滔天的时候不知急流勇退保全自身,又不做个乖乖听话一心为民的纯臣,但凡生了私心,自然不得善终。”
“他要我好自珍重,却不知当局者迷的是他们。”
林涧对着小陈努了努嘴,吩咐他道,“行了,不说这个。你去寻个火盆来。我有用处。”
小陈依言寻来火盆,林涧点了火,蹲下来将收在袖中的绣像和诗册拿出来丢入火盆中,看着火舌将那绣像和诗册一点一点的烧成灰烬,林涧任由秋风吹散灰烬,才起身整了整衣衫。
“走吧。去潇湘馆。”
他本来早就该过去的,若非水溶来了耽搁一场,他现下早就在潇湘馆内了。
路上,林涧嘱咐众人:“北静郡王所说关于林姑娘的那些话一字不许外传,更不许叫林姑娘知道了。那些话,你们听到了也只做不知,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连老爷夫人都不要说,知道吗?”
小陈及众人都应了是。小陈却还有几分担心:“少爷也说北静郡王是来求和的,可郡王若背地里耍心眼,说不算计林姑娘了,却私底下还藏着林姑娘的绣像和诗册,那该如何是好呢?毕竟,这绣像还可以再做,北静郡王若将林姑娘的诗作记在心里,回去之后也可再制诗册的。”
林涧道:“鹡鸰香串之事圣上已尽皆知晓。水溶为此自陈有罪遭了杖责,他是有心要息事宁人的。他既将东西给出来,若私下再有藏匿,只要被发现就是欺君之罪。圣上有意庇护林姑娘,水溶是个聪明人,他既用了这法子自保,就不会蠢到再去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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