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父的幕僚赵先生;另一个便是已换上了僧衣的薛蟠。哎呀好亮的光头哪里不明了
他二人许久没说话。隔窗可见赵先生面色迟疑,试探道“那不明师父当日在扬州所说的谋爵位”
薛蟠皱眉。赵先生屏息凝神,贾琏兴致盎然。半晌才听薛蟠说“论起来也不能说谁是坏人,只能说出发点不同。再有就是,人的见识阅历有限,想法各不相同。”
赵先生忙拱手道“请师父指教。”
薛蟠捏着念珠转了三圈,叹道“如今倒成了贫僧演说荣国府。”贾琏眉头一跳。薛蟠吃了口茶。“也罢。”他正色道,“荣国府里委实有人想谋爵位。但不是贾政在谋,也不是替贾政谋。”窗外贾琏倒抽了口凉气。
“那是”
贾琏屏住呼吸。薛蟠口齿清晰的说“是老太君史氏,欲替次子次孙贾宝玉,谋夺长子次孙贾琏之爵位。”
“什么”赵先生大惊,瞠目结舌。贾琏双手死死捏住窗棱。
“贾政略有察觉。一壁装不知道,一壁偷偷帮几手。”薛蟠冷笑道,“借口就是孝道。难不成他还要违背母意么”
赵先生半晌才说“都是亲孙子,史太君为何如此”
薛蟠面色和蔼、悠悠的道“原因么,乃是贾家一代不如一代,眼看着日渐式微。贾赦已是不顶事的;贾琏都快要行冠礼了,还只是个纨绔、成日在内宅跑腿,既没本事也没志气。史太君觉得贾家须得有人出来力挽狂澜,这个大孙子指望不上。”
“那贾宝玉不是个孩子么”赵先生道,“才几岁。”
薛蟠点头“六岁。但他有三件天生的好处。一是聪明。其实贾琏也聪明,没人教导他罢了。然贾宝玉委实天资过人。二是他长得与其祖父、史太君的丈夫贾代善犹如一个稿子画出来的,贾家这些儿孙独他一个。史太君少不得以为这是她丈夫显灵了。”
赵先生想了想“这个倒是不能怪她。”
“可不么。人越老越迷信。”薛蟠接着说,“其三赵先生大概也听说过。就是那小子下界时口中含了一块小玉片儿,史太君深以为此子有来历。”
赵先生好悬站了起来“师父方才说,下界”
薛蟠阖目道“谁说下界的就有出息仙家也分三六九等,神瑛侍者不过区区地仙府中一小僮罢了。再说人家这趟只渡情劫、别的一概不管。故此他也只有谈情说爱的资质,并无仕途经济的天分。情劫一过,保不齐二十岁不到就得回去。”
信息量太大,赵先生足足懵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没回过神来。贾琏比他还懵,整个人傻了。薛蟠大声念了句“阿弥陀佛”。赵先生抬头看薛蟠,眼神已变。薛蟠轻叹一声道“史太君不知就里,还以为自己深谋远虑、忍痛取舍。然她身为内宅妇人,本事有限,说不定会连我薛家也一道坑死。贫僧烦得牙都疼了。”
赵先生猛然想起一事“师父曾言表亲婚姻易生病残儿,想来是为拒婚寻的借口那位宝二爷既是短寿”
薛蟠正色道“非也。表亲婚姻易生病残儿乃千真万确。贾宝玉也八成短不成寿。”
“师父方才说”
“贫僧说的是,他情劫度毕便可回去。渡劫乃私事,神瑛侍者也不想请那么多假。”薛蟠悠然诵了声佛,“他们仙家渡个劫,只为提升自家道行,过后便可回归紫府诸事如常。而我们凡人只有区区数十年光阴。贫僧的妹子往上数三辈子与他毫无干息,我薛家祖上也不曾欠下他们赤暇宫人情。凭什么他渡劫要坑贫僧的妹子、要坑那么许多无辜的姑娘故此,贫僧已决意干扰他渡劫,让他这辈子渡不成。”他微微低头合十,又诵了声佛,面上竟显出几分慈悲来。“贾宝玉心地纯善、为人高洁,乃当世极难得的好人。让原本该短寿之好人长命百岁,亦不失为一种功德。你说是吧,赵先生。”
饶是赵先生伶俐机敏、满腹经纶,愣是答不上来这句话。
窗外贾琏早已咬定了牙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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