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下皆瞒得严严实实的,听说连皇上都不知道。”
薛蟠听罢只觉浑身浸透了雪水一般,里里外外冻如冰窟。半晌,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果然是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贫僧从没想过人能恶到如此地步。”他乃整整衣裳面朝西边跪下,含泪磕了三个头。“孙小娥女菩萨,你放心。贫僧定不让你白死。你想拦阻的那件事,贫僧替你完成。你这样的人,必能在佛祖身边修行三百年,直接转世到现代。”
站起身来,蒋二郎与法静皆沉着眼盯着他。薛蟠摇摇头长叹一声,转身要回院子。蒋二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酥儿她?”
薛蟠正色道:“她这一世积的功德,胜过别人十世修行。不需要任何人替她超度,我们够不上。”乃抬步走了。法静随手拴了马跟进去,蒋二郎也径直跟了进去。
三人前后脚进入堂屋,司徒暄见两个和尚并一个男人皆神色肃然,不觉站了起来:“师父可是想明白了?”
薛蟠乃合十行礼道:“请司徒施主务必得到孙小娥施主的尸身,不惜千金厚葬之。她救了你全家的性命,说不定最先救你的性命。”司徒暄大惊。薛蟠抬目凝视司徒暄,“施主要去取军中粮草之处,想必皆在黄河边上、居于山东河北两省。”
司徒暄半晌才说:“不错。”
“今年并非如邸报所言无灾。黄河有涝,山东河北多处颗粒无收。灾民皆靠几个有良心的县令偷偷开仓救济。”薛蟠嘴角噙出一丝冷笑,“司徒施主可知你要去取什么粮食?”
司徒暄大惊:“你是说,我取不到粮?”
“非也,你必能取到粮!”薛蟠闭了眼,“你要取的是军粮!想要多少都能取到。莫忘了,邸报上说,今年无灾。”
司徒暄霎时呆立。良久,“扑通——砰!”他跌坐下去没坐着椅子,直坐于地上;椅子却被他碰翻倒了。
孙溧此时方回过神来,失声喊道:“怎么可能!”茫然片刻摇头道,“不可能!决计不可能!”
贾琏尤不明所以,拉了薛蟠一把,低声道:“和尚,怎么回事?”没人搭理他。偏此时屋中气氛凝重,他不敢再问,遂东张西望。
蒋二郎嗤道:“那位爷们还不明白?官府老爷们为着颜面好看,没上报朝廷有灾。如今灾民皆靠县令私自散粮救济活命。若军中要取粮自然紧着军中起。县里的粮食只得那么多,当作军粮运走了百姓吃什么?这大过年的还不定饿死多少,吃不饱的也不定冻死多少。真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贾琏实在还是个小白,怔了片刻忙说:“既如此,为何要去受灾处取粮?去别处取岂不好?”
薛蟠冷笑道:“所以说,灾民暴动把司徒施主生吞活撕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司徒暄瘫倒在地早已冷得五脏俱冰。他哪里不知道下头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三处县令连灾民都不会让他看见一个,就硬着头皮堆得满满的粮食让他运走。灾民以为死中求生,不想转头又是一个死,比最初就死还狠厉些。偏他老子打的委实是扯淡仗。河北山东离京城最近也最要紧。若因为这个害得三地灾民饿死,端王的民心就算彻底失尽、不论如何也得不了江山了。等老头子一死、四叔拿稳了兵权,自家上下便是三叔家的下场、连条狗都活不了。
“且慢!”贾琏喊道,“孙小娥不是锦衣卫吗?她都知道了,那为何……”他不敢说下去。
薛蟠定定的道:“不知缘故。贫僧也懒得去猜缘故。锦衣卫捏在老圣人手里,牢牢的。横竖不论司徒施主还是他父亲,还是他皇帝四叔,还是灾民,还是文武百官,皆老圣人手中棋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乃指着地下的司徒暄咬牙骂道,“草你家十八辈祖宗!”一语未了,滚下泪来。
法静双手合十,大声念起金刚经。
良久,司徒暄眼中已亦泪如泉涌。“草他十八辈祖宗!”
隔壁耳房,张子非早淌成泪人,亦攥紧了拳头:“草你司徒家十八辈祖宗!”
唯有小朱冷哼一声:“我才不草司徒家那些糟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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