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热情,其实夏太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天在养心殿里,天真地发问“您会不会时常来考我功课”的那个人,见了夏太医就笑逐颜开,这是不对的。她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晋了位就和以前做小宫女时候不一样了,要时刻警醒,记得自己的身份,见了皇上以外的男人要保持应有的庄重,不能这么露牙笑着,更不能这样热情地招呼人进屋。
然而颐行完全没有这种觉悟,她只是觉得夏太医既给含珍和银朱瞧病,又帮着举荐她晋位,这么好的人,自己感激都来不及,没有任何道理不待人客气。
含珍和银朱也是,她们忙着沏新茶,请夏太医上座,嘴里虽不说,但对夏太医的那份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认真说,这屋里三个人都蒙夏太医照应过,他简直是所有人的救星。颐行请他坐定后,便笑着说:“没想到给储秀宫请平安脉的就是您呀,我本以为我位分低,绕过我去了呢。”
夏太医垂着眼睫,淡声道:“给储秀宫请平安脉的不是我,是另一位医正。你这里……还真是漏诊了,因此又派了我来。”
“那敢情好啊,要不是漏了,我还见不着您呐。”颐行欢欢喜喜说,“夏太医,您瞧我攀上枝儿啦,多谢您提拔我。说句实心话,我原没想着这么顺利的,那天御花园里……悖您是没见着,我有多扫脸……”
夏太医心道我怎么没见着,你扫脸是真的扫脸,天菩萨,从没见过四肢这么不协调,扑蝶扑得毫无美感的人,最后还能摔个大马趴……光替她想想就臊得慌。要不是自己早有了准备,并且一心要晋她的位分,谁能受得了她如此的熬人!
可是暗里这么腹诽,嘴上还得顾全着她的面子,便道:“小主别这么说,后来我给皇上请脉,皇上并没有鄙薄小主,还夸小主聪明伶俐来着。”
“那是瞧着您的面子。”颐行很有眼力劲儿地说,“是您在皇上跟前有体面,皇上这才担待我。不瞒您说,我觉得别说我摔一跟头,就是脸着地滚到皇上面前,他也会抬举我的。毕竟有您呐,我这会儿对您,别提多敬仰了,您有求必应,面子还大,真是……”边说边瞄了他一眼。
就因为这一眼,夏太医心头咯噔了一下。
女孩儿这么看你,这是个旖旎的开头,就因为有求必应,她会不会由感激转为爱慕?敬仰和仰慕一字之差,其实也相隔不远,那时候她让他传话,说仰慕皇上,那是漂亮话好听话,他都知道。如今她含蓄地当面说敬仰,她想干什么?别不是对夏太医动了情,明明已经晋了位,还想勾搭别的男人吧!
夏太医正襟危坐,很想说一句“小主自重,你已经名花有主了”。可这话又出不了口,他也存着点坏心眼儿,想看看最后老姑奶奶到底是先喜欢上夏太医,还是先屈服于皇上。
于是夏太医清了清嗓子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值什么,全赖皇上信任。如今小主晋了答应位,往后一心好好侍奉皇上就是了。我今儿来,是为给小主请脉……”说着取出一个迎枕放在桌面上,比了比手道,“小主请吧。”
颐行听了,抬起手搁在迎枕上,一旁的含珍抽出一块帕子,盖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规矩,就如高位嫔妃抱恙,人在帐中不露面一样,要是严格照着规矩来,嫔妃和太医即便有话要说,也得隔一架屏风。无奈低等答应,屋子里连张梳妆台都没有,更别提那些装面子的东西了。
夏太医伸出手指搭在老姑奶奶腕上,这脉搏,在他指尖跳得通通地,夏太医咋舌,就没见过这么旺盛的脉象。
“怎么样?”颐行扶了扶额,“我今儿有点头疼。”
夏太医收回了手,低头道:“血气充盈,脉象奔放,小主身子骨强健得很,将来子嗣上头是不担心的。”
啊,还能看出生孩子的事儿?夏太医果然不愧是全科的御前红大夫!
颐行笑着说:“我擎小儿身体就好,伤风咳嗽都少得很呐,不像人家姑娘药罐子似的,打会吃饭起就吃药,还求什么海上方儿。”
这年月,不吃药的姑娘还不是家家求娶吗,她要是不进宫,也会有她的好姻缘。
夏太医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小主将来必有远大前程。小主上回说的,要赏我白鹇补子的话,我还记在心上呢,小主荣升,我才有加官进爵的机会。既这么,我少不得再帮衬小主一回……”他说着,顿下看了银朱和含珍一眼,“请小主屏退左右,我有几句要紧话,要交代小主。”
屏退左右啊……颐行说好、好。
可这地方不大,真是连避让的去处也没有,含珍想了想,对银朱道:“东边凤光室有个水盆架子挺不错,咱们过去瞧瞧,回头请了懋嫔娘娘示下,搬到咱们这儿来用。”
那两个丫头很识趣儿地出去了,屋里只剩颐行和夏太医两个,颐行说:“门窗洞开着,不犯忌讳吧?”一头说,一头机灵地起身到门前张望,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主儿们歇午觉的时候了,南边偶尔有两个小太监经过,离这里且远着呢。颐行回头道,“外边没人,有什么话,您只管说吧。”
夏太医沉吟了一下,面巾上那双眼睛凌厉地朝她望过去,“这件事,事关懋嫔娘娘。自打懋嫔腊月里遇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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