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四诚!”一道响亮又生气的女声从他逃避已久的记忆当中苏醒,“你怎么又偷东西了!”
十七岁的牧四诚懒洋洋地从课桌上抬起头,脸上写满了睡觉被吵醒的不爽和挑衅:“袁晴晴,我偷东西,关你什么事情?”
“我俩不熟吧?”
“什么熟不熟,我是班长!”袁晴晴生气地拍桌,“都说了你不要再恶作剧了,把偷来的东西交给我,我还给人家!”
“我就不还。”牧四诚撑着桌子伸了个懒腰,“谁证明是我拿了,你拿出证据来啊?”
“我看到了。”袁晴晴突然平静下来,“我中午看到你翻马才良书包了,我亲眼看到你拿了他的宿舍钥匙。”
“我知道你这样做是因为讨厌马才良之前做的事情,但你也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去惩罚他。”
“偷东西是不对的,牧四诚同学。”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还有半个小时男生宿舍就熄灯了,马才良已经在他宿舍闹了个半个小时了。”袁晴晴将手伸到牧四诚面前,表情有些严厉,“把他的钥匙给我。”
牧四诚耷拉着眼皮,他揣着兜抬起眼打量这位班长。
他是两个月前转校到这里的,至于转校的原因,自然就是偷东西。
被记了几次小过之后,就又转校了,他的父母一向以他这个癖好为耻,一旦出事就给他转校,转得离他们所在的地方越远越好,转校对于牧四诚,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至于偷东西这件事情……牧四诚有这个癖好,就像是有的小孩喜欢恶作剧一样,他喜欢偷东西。
越是有挑战性的东西,越是偷盗之后能让人脸色大变的东西,他就越是喜欢把这个东西藏起来,欣赏完对方的表情之后,才慢悠悠地丢出去,看对方劫后余生地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东西大哭。
牧四诚的父母早期无法忍受他这个习惯,打了他不少次,但还是改不了,这对爱面子上天的父母甚至偷偷摸摸带他去精神病院看过一次。
那个心理医生怎么说来着?
……因为父母对孩童长期的忽视,导致这孩子在成长期的时候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到了青春期就会形成一种逆反,偷东西其实只是这孩子吸引注意力的一种方式,你们应该多陪陪他。
这医生其实说得还挺对的,早期他父母在外面打拼,是将他丢给他爷爷照顾的,等这两个人打拼完,似乎是他们周围的人都开始拼孩子的阶段了,他的父母突然想起了还有他这么个儿子,就把牧四诚接了回去,自己带。
牧四诚并不讨厌这个心理医生,还和对方坦诚地聊过两次我只是讨厌这些人在拥有的时候不珍惜,丢掉之后才知道寻找,所以想要对他们恶作剧而已。
我理解。那位心理医生态度很友好,你可以换种方式,可以尝试和他们交流吗?。
牧四诚本来是准备听那位心理医生的话,找个对象随便聊聊的,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不正常,但他的父母在一个月的治疗之后没有见到成效,就单方面地将治疗过程叫停了。
他的父母在治疗室和无奈的医生大吵:“我花那么多钱就是来让他和你聊天的吗?”
“聊天能治他当小偷的坏毛病吗?聊天能让他管住手吗?!你们这里不是有什么精神控制的药物吗,不是有电疗吗?我们又不是出不起钱,你都给他上啊!”
“你知道他偷东西这事传出去,多让我们丢人吗!”
牧四诚无聊地等在治疗室外面玩电动,垂着眼皮看着自己歇斯底里要求医生退钱的父母,突然就不想治疗了。
他偷东西能让这两个人这么难受,也挺好的。
很多人无法理解牧四诚偷东西,因为他的家境其实并不差,甚至可以说相当好,他的父母打拼那么久,别的没有,钱给他倒是管够的。
但钱也不是白给的,牧四诚也需要做到很多事情,比如考试成绩要好,得有特长技能,和他们一起出去,不能在那些人面前丢脸,必须比那些人的孩子好千倍万倍才行。
那些人就是他父母打拼到现在,终于进入的一个,算是上流圈子里的人,这些人和他出身一般的父母不同,大部分出身就很不错,让他出身一般的父母非常憋屈,觉得自己样样比不过,但样样又非常想比过这群人。
“要是给我这样的出身……”这是他父亲经常喝醉了之后说的话。
“要是我能有个那样的娘家……”这是他母亲哭的时候经常说的话。
他父母很不喜欢自己的出身,这点他倒是很像他父母他也不喜欢。
牧四诚就是他父母的武器,因为他很优秀,至少比这个圈子里很多人的孩子要优秀,这足以让他父母扬眉吐气,夸赞他争气牧四诚算是他们唯一能比过圈子里那些人的东西。
他成绩不错,运动细胞可以,做什么事情也都还算聪明,长了一张还算讨巧的脸,走出去谁都能说帅,还能玩点极限运动,让很多那个圈子里的孩子都很崇拜他,觉得他又酷又帅。
但这种崇拜和夸赞都只持续到牧四诚第一次偷东西被发现,然后全校通报。
那天他回去之后,他父母就像是天都塌了一样坐在客厅里,他母亲哭得妆都花了,他父亲给了他一耳光,他们恶狠狠地质问他: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你知道你给我丢了多少脸吗!”
他们一边责骂他,一边教导他,一边给他转校,一边寄希望他能开窍,变成原来那个让他们脸上有光的牧四诚,而不是现在这个劣迹斑斑的牧四诚。
但一而再,再而三,这对父母终于厌弃地放弃了他,将他转到了一个十八线城市的高中的七班也就是现在这个高中。
“生活费每个月打给你。”他父亲疲惫又厌烦地挥手,“你别回来了。”
牧四诚转进这个学校后,当了一段时间的高人气校草,但人气代表有人喜欢他的同时,也会有人窥探他,很快围绕在他身上的那些事情也跟着被发现,他的风评又陷入了低谷。
但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乎,牧四诚习惯了,有人喜欢他,他倒是会更烦。
他又不是没被一群人喜欢过,也就那样,不知道这群高中生为什么那么追求什么风云人物,高人气校草什么的。
高二学生牧四诚如此轻蔑地想道。
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排斥他,牧四诚这人一看就有点不良,身材又高大,运动又好,倒也没什么人敢欺负他,只是躲得远远的,班里有人丢了什么东西的时候会偷偷瞄牧四诚一眼,小声逼逼两句,甚至都不敢当着他的面。
这可能和牧四诚偷的东西有关,他不是那种图钱的小偷,反倒是有点怪盗,甚至是侠盗的意思。
班上喜欢掀女生裙子男生的所有裤子,骂差生以后只能去坐台的老师的假发,霸凌舍友的男生的宿舍钥匙。
最后一个就是马才良。
这群人哪怕知道是牧四诚偷的,在知道他的家境之后,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敢怒不敢言,所以依旧有很多人挺喜欢牧四诚的,觉得他个性独特,但这群人也不敢和牧四诚交朋友,因为牧四诚一看就不太好相处。
整个班上,唯一一个敢和牧四诚叫板的,只有班长袁晴晴。
袁晴晴是七班班长,高马尾,圆脸圆眼睛,因此显得头有点大,长相看起来很乖巧,但其实是个做事非常严肃认真的小姑娘,也是个非常有竞争心的人,无论班上校外,大大小小的各种比赛她都参加的非常积极,各种班级校委的竞选也都乐于参加,是个老师很喜欢的学生。
但在学生当中的风评就有点微妙了袁晴晴有个外号叫小官迷。
因为她非常喜欢管事。
就比如她在知道牧四诚偷东西之后,就会一直盯着牧四诚,牧四诚都被盯烦了,他从来没有遇到这么有耐心和他对磨的人。
他自己亲生父母都没有这么有耐性!
就像是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他为了躲袁晴晴宿舍都没回他知道今天中午拿钥匙的时候被她看到了,也知道她一定会来追究,所以特地没回去,这人肯定会在他回宿舍的路上堵他!
牧四诚准备在教室等到熄灯,再回男生宿舍,他当时想的是,袁晴晴这么一个守规矩的人,肯定不会熄灯后活动。
但袁晴晴为了找到他,愣是挨到女生宿舍熄灯都没去,硬是在教室把他给找到了。
牧四诚真服了,他双手合十,佯装投降:“班长,我叫你一声班长好吗,你放过我这次吧,我下次肯定不犯了。”
“我钥匙不知道丢哪儿了,你让我今晚回去找找,明天我给你带来。”
袁晴晴眼神动摇了一下,开始犹豫。
牧四诚在心里啧了一声他和袁晴晴过招过出经验来了。
这人吃软不吃硬。
最终袁晴晴还是松口了:“你明天把钥匙还回去。”
“我一定还!”牧四诚假模假样地应了,“那我现在能回去睡觉了吗?”
袁晴晴顿了顿,让开了,她嘴唇抿得很紧,再次强调:“一定要还啊!”
第二天,牧四诚提着从食堂打的包子,擦着早读课的铃声走过教室办公室的时候,斜眼一瞟,看到了办公室里正在对峙的袁晴晴,马才良和马才良的父母,以及他的班主任老师。
首先传出来的是马才良尖细的变声期公鸭嗓:“肯定是牧四诚偷的!除了他还有谁那么手脚不干净爱偷东西!”
马才良的父母火大地附和:“班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学生?!还偷东西,昨晚我们家孩子因为没有宿舍钥匙,被关在门外半个多小时!”
“被关半个多小时也没什么吧?”袁晴晴强势的声音传出来,“马才良同学之前把自己的室友关在门外一晚上,让人家感冒了,现在还在医院住着,这件事情的性质不是更严重吗?”
“马才良同学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记过一次了,请你说话的时候谨慎些,不要随意污蔑同班同学,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牧四诚同学拿了你的东西!”
牧四诚在门外听得挑了一下眉,然后停住了,他是确定袁晴晴看到他拿了钥匙的。
现在这是在……扯谎维护他?
马才良和父母的气焰在袁晴晴的面前弱了下去。
班主任老师趁机来打圆场:“马同学自己再找找吧,不一定是被人拿了,万一是你自己忘记,掉在什么地方了呢?”
马才良不甘心,但看着倒八字竖眉毛,满脸严肃叉腰看着他的袁晴晴,有点怵地缩了缩脖子:“……那我再找找吧。”
袁晴晴除了是班长,还是班主任的课代表,兼任学生会副主席,还同时是班上的纪律委员,可以说执掌了七班的半壁江山,得罪了袁晴晴这么一个又刻板又爱管事的死脑筋,他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牧四诚躲到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马才良对着自己的父母一边骂他,一边烦躁钥匙不见该怎么办。
他们这里男生都是双人宿舍,而且钥匙是不给外配的,只能学校配了之后发,马才良钥匙不见,上报之后可能要半个月才能有新钥匙发下来,马才良只能蹭室友的钥匙,但不幸的是,因为他之前的行径,马才良和自己室友的关系是相当恶劣的,对方能给他开门就有怪事了。
牧四诚抛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钥匙,欣赏够了马才良发狂的样子,漫不经心地用包子的包装袋一裹,往垃圾桶里一扔。
同时,教师办公室里。
“晴晴是来送这个星期的纪律检查的吗?”班主任老师对袁晴晴的态度很好,他伸手接过袁晴晴递过去的纪律核查本,笑容慈爱,“这个星期我们班的同学表现怎么样呢?”
纪律核查是这个学校很无聊的一项检查活动,和学生的素拓分挂钩,每个星期一算,如果学生这周没有任何违纪行为,就不预扣分,但由于违纪的行为实在是太多了,上课说小话算,迟到算,不交作业也算,总体来说,是一项非常麻烦的统计工作,归每个班的纪律委员做。
一般来说,其他班的纪律委员都会随便水水,不太过分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扣分,给全班同学满分素拓,因为一般如果没有校领导巡查到违纪行为,是不会管这个素拓本子的。
但如果一旦查到,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对于班主任,如果学生有违纪行为被校领导看到了,而素拓本上检查到了没有对应扣分,班主任的年终就会变得有点危险。
所以每个班的班主任都会反复强调纪律检查要认真做,但认真做这项工作的纪律委员还是寥寥无几。
但袁晴晴是那种会认真做纪律检查的纪律委员,也因为此,班主任特别喜欢她。
“我看看啊……”班主任拿过素拓本,戴上老花镜扫了一眼,“马才良上周三关同学在宿舍外,扣一周小红花,这个没有问题……”
牧四诚在门外咬着包子,听到“小红花”的时候翻了一个白眼。
素拓本有个特别弱智的东西,就是“小红花”,每个同学的名字在左边顺着排列下来,旁边是一周七天,横纵交叉,每天的表现就是一个小格子,当这个同学今天表现合格的时候,就要用一个小红花的印章在这个小格子盖一个戳,代表该同学本日表现合格。
其他班的纪律委员都是盲盖,全篇小红花,盖完了事,只有袁晴晴会记下每个同学每天的表现,在每周末尾的时候,一个一个对着认真地盖。
牧四诚一直暗地里吐槽,觉得能想出这东西的校方脑子有泡,也觉得认真执行这东西的袁晴晴脑子也挺有泡的。
他们是高中生,又不是幼儿园小班,还搞小红花,无语。
“……诶,这个这个……牧四诚同学的小红花有点问题啊。”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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