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幽州,最便捷的途径是取道洛阳。
京师长安距东都洛阳八百多里,两京之间十里一亭三十里一驿,可说是北方最方便的一条官道了。只不过驿站仅供官家传递信息和货物,或为来往官员提供住宿,平民百姓有钱也住不进去,得自寻旅店或者寺庙投宿。
关中地窄人稠,五谷丰稔的丰收年份,粮食尚且紧张。稍有天灾,则立刻爆发饥荒。
多年之前京畿地区遭遇大荒年,江淮的粮食无法及时供给长安百万人口嚼用,皇家本着惜民的心,携带后宫女眷、宗亲贵胄并满朝文武几万人前去东都“就食”,年幼的万寿公主也曾跟着去过一趟洛阳。
然而那一趟如同天子巡幸,御道辇舆浩浩汤汤,一路之上各地官员无不倾力奉献,宝珠只记得好吃好玩,摇摇晃晃就到了。
这一趟可就难受了。
本来是麦子成熟收割的季节,田地却龟裂板结,放眼望去都是枯死的荆棘荒草,虽然还没到饿殍遍野的地步,却也百业凋零,与京城长安的繁华稠密有天壤之别。
路上偶然碰到摆摊的小贩,还能吃上一口热食,如果不凑巧,只能以随身带的干粮馕饼充饥,以水相送才能勉强咽下去,许多时候有钱也没处使。
韦训师兄弟过惯了这种日子,自然不觉苦,公主这千金之躯可遭罪了。木胎的马鞍生硬,连着骑了两天驴,大腿内侧的皮都磨破了。
她曾跟韦训抱怨过鞍子质量不佳,他却说这是前主赠送的。如果不是她说会骑射,需要马镫辅助,他干脆就不要这一套马具,光板骑驴,还能多讲下两贯钱来。
韦训的理财风格就是这样能抠则抠,宝珠心有不满,却知道旅费不富裕,若是按照她以前的生活用度来消耗,只怕还没上路就把钱花光了。于是只能强自咬牙忍耐,心里盼望化作飞鸟,扎上翅膀立刻赶到阿兄的身边。
至于韦训,她在心里暗自封他个太府寺卿,总领左藏署右藏署,专管国库金帛帑币,市肆财货交易。腹诽如果以这种吝啬的劲头管理国库,那就再也不怕库中空虚,入不敷出了。
这一日天色渐晚,三个人投宿于路旁一家小客栈,店主却说单独房间已经客满,大间通铺还有几个位置。宝珠不知道通铺为何物,进屋一瞧,只见几个光着膀子的脚夫坐在铺上抠脚,还没看清楚陈设如何,就被他们浓郁的汗馊脚臭味熏出来了,奔到店外只是干呕。
她嫌恶地说:“我就算露宿荒野,也绝不睡那里面!”
韦训道:“如果加紧脚步,或许还可能在关城门之前赶到新丰县。但你没有公验,怎么入县城是个问题。”
他之前提过,如果伪造一份买卖奴婢的合同,以女奴身份行走倒也方便,但良贱身份差之千里,奴婢贱隶在律令中跟牲畜没有区别,两者之间甚至不能通婚。宝珠愿意装作庶民百姓,却宁死不肯当贱婢。
如果伪装成饥民逃荒,一般心怀仁义的县令会默许经过,但别说衣服不像,公主这肤发举止,也根本不像是到了山穷水尽。
十三郎说:“新丰这种小地方没有长安那么严,若是私下贿赂门吏,大概也能入城,只是要多花个二三百钱。”
宝珠立刻拍板:“就这么办!”
韦训提醒道:“一路上要勘验的关卡有几十个,次次贿赂,加起来可不是小数哦。”
宝珠仍坚定拒绝:“若为贱役,永世不得翻身,就算我答应,祖宗也不能答应。”
于是韦训从褡裢里数出三百钱交给十三郎,让他先行去新丰县交涉。如果事情能成,第二天一早再汇合入城。
宝珠略显讶异,问:“这小孩儿才十一二岁,能自己去办事?”
韦训笑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从小到处讨生活,接人待物颇机灵。”
宝珠仍然放心不下:“要是贿赂不成,官差翻脸抓他怎么办?”
“十三入门太晚,虽没学到什么本事,自保也足够了,你不必担心。”
听他口气自信,宝珠才半信半疑地让小沙弥自行去了。
无论如何,今夜入城是没希望了。
韦训走过去向店主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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