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刚至,天色被层层阴云笼着,雨淅淅沥沥,顺着屋檐滴落,似银珠成帘。
雇好的马车迟迟不来,宋南枝在廊下等得焦急,正欲先走,却被一辆马车堵住了去路。
团花朱红锦帘被掀开,里面坐着一个面庞圆润的妇人,先是打量着她,然后讥刺道:“中秋宫宴才赐婚,这一开春你爹就进了诏狱,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妇人是孙家的姨娘,其子爱慕宋南枝已久,数月到宋家提过亲,被婉拒后钱氏便一直怨恨在心。此时见人落魄伶仃地在街上,少不得来奚落一番。
“眼鼻子登天,还以为能有多了不起,不过就是靠手段得来的赐婚。可如今一瞧,报应不就来了?”
去岁中秋太后寿辰,宋南枝随行贺寿,游湖赏景时不慎落了水,恰好路过的瑞王世子沈洲将人救了起来。
宣帝得知此事,道两人缘分深,当即赐了婚。哪知这婚期将至,江州贪污案在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数名官员牵涉其中,宋南枝的父亲也因此进了诏狱。
那妇人觉得解气至极,转而又故意道:“今日瑞王妃进宫,想必是找圣上退婚去了……”
宋南枝眼皮轻垂,并不想理会。
赐婚退婚,都不是她能左右,她现在只想着要如何救她爹。
春雷惊动,很快有一场大雨将至。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寻避雨之地,唯有一辆马车行向司街衙门,最后停在了北玄司门口。
近来江州出了大案,押解进北玄司的官员一个接一个,几名玄卫从囚车里拖着浑身带血的逃逸犯人,那为首的人正要给犯人重新戴上镣铐,旁边的玄卫忽然禀道:“李副使,宋姑娘又来了。 ”
李副使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一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他神色一凝,嘱咐人把犯人押回去,自己留下应付。
马车上下来的女子缓缓迈上石阶,青纱烟罗,一纸油伞遮了面容,唯见那截执伞的手腕冷白胜雪,伞上绘有荷花,嫩蕊凝珠,盈盈欲滴。
待行至廊下,收起了伞,才得见那张眉浅黛,眸如水杏的姝丽容颜。
不待她开口,李副使先道:“宋姑娘,江州的案子是圣上亲自下旨查的,人也是奉旨才抓的,您要是想申冤,恐怕该去御前。 ”
北玄司的指挥使是沈洲,宋南枝天天来北玄司求见,无非就是走关系,明目张胆地想求庇护。
可到底还未成婚不是?
宋南枝并未接话,略施一礼:“我只想要见见沈大人。”
李副使敷衍道:“不是指挥不肯见你,而是指挥真的在忙。”
宋南枝自知是假的,她接连来了五日,沈洲连一面都不肯见她,当真忙到一刻不歇?
“那我便等他忙完。”
见她执意要等,李副使一脸为难:“您别怪下官多嘴,圣上器重指挥,才让指挥执掌北玄司。如今宋大人牵涉贪污案,于公于私大人这个节骨眼上都不该见您。”
这话就有些伤人,不仅是怕被宋家牵连,还要因此避嫌。
宋南枝心中酸涩不已,她爹是被冤枉的,眼下她手中也有证据能证明她爹的清白,只要沈洲肯见她一面。
可玄卫出入办案,她一个女子站在廊下,到底不妥。
宋南枝也不为难人,挪到了屋檐外,然后站定在石像面前,在雨中执伞等着。
雨较来时下得更大了些,又起了风,便是打着伞也顷刻湿了全身。李副使摇头叹气,没再理会站在雨中的人有多楚楚可怜,转身回了北玄司。
北玄司,地下诏狱。
刑房里四周无窗,浓郁的血腥弥漫不堪,痛苦撕心的嚎叫不断传来。油火照得亮堂,行肉刑之人,拿着刀具绞着刑架上犯人的手筋,动作缓慢,并不想给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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