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十一年五月初七
小院的桃树枯死。
我决定写下这份孤城手札。
书院的洛先生说过,书为明镜,可效后人。
我没那么多心思,只是想要记录些什么,或者说,留下些曾经活过的证据,为自己,也为如今的武陵城。
烛阴。
那种身居黑渊,信奉邪神的异族已经围困武陵城三月零七天了。
朝廷的援军不见踪影。
偌大的武陵城全靠着剑岳城赶来的西洲剑甲与城中百姓苦苦支撑。
我不太想花太多笔墨去抱怨,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朝廷会放任我们不管。
先生说,天下事,民为上,社稷次之,君为轻吗?
洛先生不会骗我。
那或许是,在朝廷眼里,武陵城的百姓,不算百姓吧。
……
庆元十一年五月十二
赵念霜去了天悬山。
这是件好事。
对她,对我,对整个武陵城而言,都是如此。
她被天悬山的掌教看重,招入门下。
而那位掌教是当世少有的神曌境大能,在大虞天下地位超然。
此去,她有不可限量的前程,也可脱离武陵城的泥沼。
最重要的是。
通过这层关系,她或许可以向朝廷求得援军,解武陵城之困。
这对武陵城而言,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为此西洲剑甲派出了三百名精锐,送她突围出城,折损过半。
临走时,她哭得很厉害。
从小到大,我对她言听计从。
但这一次,我终究没办法答应和她一同离开的请求。
我知道这是很蠢的决定。
但我没办法离开。
因为某些我说不出来,但我认为一定存在的原因。
……
庆元十一年五月十七
我爹决定加入西洲剑甲。
这是一个出乎我预料的决定。
他只是一个衙役,喜欢吹牛,喜欢喝酒,
喜欢在半梦半醒见,唤我娘的名字。
哪怕我娘已经走了很多年。
他很邋遢,下巴处的胡渣总是剃不干净。
他最擅长趋炎附势,对官老爷们言听计从,阿谀谄媚。
他胆小怕事,寻常要是城里真的有什么大案,他第一个打退堂鼓。
他说,人活着,命最重要。
他得活到八十岁,看我娶八房媳妇,生二十个孙子。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市井之徒会的他都信手拈来。
唯独不擅长的,是做个英雄。
我以往总希望我爹是个英雄,可当他真的选择成为一个英雄时。
我又忽然觉得,那个胆小怕事的他,反而更好。
……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一
烛阴又开始攻城,城门方向的喊杀声闹腾了一夜。
我很担心我爹。
他没太大本事,烛阴那种东西,是他能应付的吗?
孙宽在后半夜来了我家,他是我舅舅。
但我爹不喜欢他,他是个赌鬼。
自从我娘死后,我和他就很少见面,而少有的那几次,也大都是借钱亦或者在外惹了麻烦,求我爹帮忙。
我说不上讨厌他,只是有些生疏。
但那一晚,他没有提及钱财,只是安静的坐在偏房——那里有我娘的牌位。
他坐了一夜,然后给我做了一顿早饭。
饭桌上,他有一嘴没一嘴的和我说着话,看得出他似乎很想跟我聊些什么。
以让我们足够亲昵,足够像一对舅侄。
但他显然不擅长此道,而遗憾的是,我也不太擅长。
一顿饭草草了事,他便匆匆离去。
……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二
(纸页被撕烂)
……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三
我决定加入西洲剑甲,白絮营的大统领宋归城沉默了很久才答应我的请求。
去军营前,我去了一趟玄都观。
老道士还是那个样子,独自一人守着他的道观,和观里的桃树。
他似乎并不害怕,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临走时,他送了我一朵桃花。
挺奇怪的礼物。
也不知道五月的武陵城哪来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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