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一见这态势,立刻刹住脚,轻轻退出去合上了门扇。
程婉蕴刚从外头回来,还带着冬日冰寒的风雪味道,胤礽连忙将她冰凉的脸颊贴住,本想开口安慰她几句,想对她说以后相见的日子还很多,他会想法子让她多见几次的……但还没说出来,就听耳畔程婉蕴微微发哑的嗓音:“二爷,谢谢您。”
发自肺腑的、郑重的,程婉蕴想着,幸好她遇见的是太子爷。
幸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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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胤禛和胤祺没有在通州停留太久,他们领着皇太子仪仗明面上已经离开了通州,从水路转入雄县,驿道、运河上打听太子御驾的驰马日夜不绝,都以为太子爷已要去天津了。
早在太子爷要南巡的消息出来,去年各州省就开始一路打点修缮,虽然之前没传出来太子爷这回一路要经哪些州县,但南巡这事儿万岁爷在前几年已经办过两回了,大概要途径的地儿内务府和各省官吏心里都有数,早早就开始筹备迎驾之事。不仅道路、桥梁皆加班加点的修葺。连寺观精蓝,各地名胜古迹,皆揣测太子或欲游幸,也令其预先修整以备临幸。各府州县,尤其是扬州苏杭等地,这是一定要到的,自然早早就预备皇船、纤夫(每县征三百名),还给他们都发了新扪青外套、新帽、鞋袜,每人红灯一盏、雨伞一把,预备伺候。
三大织造府在过年前就预备好了两顶八人抬的皇轿,轿幔用的杏黄与红绫,还给随驾的程侧福晋预备了四人抬的官眷轿,用的蓝幔。轿夫也提前找好了,凌普将这些人祖宗八代都审过了,确认清白人家才敢叫过来伺候,也是头戴红帷暖帽饰以翎毛,身穿红娟团花马衣,腰系绿带,粗白鞋袜,共点了一百二十名,从过完年开始,便让他们抬着轿子在官道上行走练习,以备接驾。
苏州知府还新造飞仙酒船大小三百余只,彩画画舫六只,内里都铺设了宝座、摆列古董奇珍,船上伺候的奴才也一样查得底朝天,又额外给银子贴补工钱,每日驾船在河上演练接驾。
曹寅本来还想修行宫供太子驻跸,但皇上特地下旨:“太子此次代朕南巡,不是为了观游享乐,而是为了体恤民情、整饬吏治,一路接驾官员不许铺张浪费、劳师动众。”曹寅深刻领会了这道旨意的意思——皇上说不准铺张,是明面上不准铺张的意思吧?大概是想多省点银子好留来打仗,那他只好在背地里铺张了。
于是他只好将前几年为了康熙南巡驻跸修建的四个园子都粉刷一新、移栽树木花草,还增新了四处殿宇与亭台楼阁。这些都是他曹寅自掏腰包出的银子,曹家的银子!虽然花得好似淌水一般,大不了明年再从盐务上头挪回来,重要的是这回接驾的事情必须办得漂亮!
曹家想要千秋万代地富裕下去,太子爷可不也得伺候好么?
直到赶在太子爷出发前,曹寅总算将行宫布置得“翠竹碧梧,交荫于庭,清风徐引,则飒然衣袂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可惜他压根不知道,他这些媚眼算抛给瞎子看了,太子打从一开始就没想那么快跟这些曲意奉承、靡费无度的官员碰面,他注定翘首以盼多日,也只能接到见到一个冷言冷面的四阿哥,懵懵然闹不清状况的五阿哥。
在通州好好整歇了一晚的太子,并没有忙着启程,而是和程婉蕴又换了一身粗布衣裳,身上什么值钱玩意都不挂,带着几个人雇了客栈老板的骡车,一路摇摇晃晃就往通州附近的小村落去走走了。
第79章淳朴
通州的繁华富贵,曾短暂地给过胤礽“我大清盛世”的错觉。
在程婉蕴与家人会面之时,他领着德柱便服出游,去了漕运码头,码头上夜里都还擎着无数风灯,所有的漕运粮食、商旅货物,都要从这个码头上下来,河湖在夜色中荡漾,月色清寒孤高照亮了远处的舍利塔。但无人得闲欣赏美景,卸货的、扛包的、交停船钱的,穿梭的人流各个手头都有活,没一刻停歇,就这样码头上等待运送的货物,还堆得小山一般。
码头上还孕育而生了各式各样的“水上船铺”,卖茶叶夜宵,卖酒与烟草,幡子高高地挑在船头,即便深夜也是吆喝阵阵,船上船下都是络绎不绝的人。
单看这幅光景,怎么会想到朝廷上的官员都在喊漕运经费拮据、弊窦丛生?就连漕运总督自己都喊着运道淤塞、船只又常遇风涛漂没,艰苦万分。
胤礽若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漕运已然凋敝了。
这不是挺好的么?胤礽走了一圈,见漕船数与朝廷编制的大差不离,十人一船、十船一帮,十船互保,还有不少漕船在送完南粮后,便会在通州采购各类土产、货品往返其他码头口岸行销,确保不走空船,这些都是朝廷准许的,开源节流么。
但他只是看着,没下定论。
他才刚刚走出京城,才刚踩到第一个京城之外的城镇,通州离京城太近了,而且通州码头随处可见运军与押运粮官坐镇,巡视河岸,督促漕船前行过江。官兵摄于皇威,不敢做得太过也是有的,不一定能看出问题来。
他隐隐觉着这里头有些不对劲的便是——他在码头瞧见不少平头百姓在服徭役,有的十几岁,有的五十几岁,前头有只漕船搁浅了,麻绳一头系在漕船上,另一头便系在这些农民的肩头,他们四肢着地,用脚蹬用手爬,半截身子都淹在水里,拼了命将船拉出来。
如今已经进二月了,三月上旬便要播种,这么多服徭役的农民日夜在这儿,那地里翻地、除草、沤肥这些活计谁来做?看着态势徭役繁重恐怕早已是常态了。
回去后,他便将这件事记在随身携带的小册子上。这册子还是阿婉替他准备的,装订的法子与平常那些不同,纸也是拿两三张糊成一张的厚纸,比草纸还厚些,但表面前浆得很平整,写起来不容易破损,也不容易透纸。
每张纸左侧都打了一排圆孔,然后把柔韧的竹条弯曲起来做成了一排圆圈,把每一页纸都串在了竹条上,那竹条还按了个扣儿,将卡扣打开,便能加减、替换纸张。
胤礽见到她在弄这个的时候,就沉默地看着她拿烛火将竹条烤弯,心里来来回回却是一声声地赞叹——他的阿婉其实是个天才吧?她怎么能想出来的呢!
阿婉若投身成男子,放在工部里一定能大放异彩。
胤礽后来立刻叫造办处的人来学这个“程氏孔装本”,并精美地打造了一本楠木孔洒金笺的给了康熙,康熙用了也十分喜欢,对于阿婉也多了两句夸奖。当然用起来最得心应手的便是内务府了!这样订册子,还可以做成巴掌大的,揣在袖子里随身携带很方便。
程婉蕴本意也是想着难得出门自驾游,没有相机能将沿途所见景色化作永恒,那便用文字来替代记录——她要做游记手账本!她为此还准备了一方极小的墨砚,做成了无事牌的模样,还有一柄短胖短胖的青玉笔杆毛笔,用红绳串起来当做佩玉随身挂着。
这一招也被学了去,现在内务府上下几乎人人腰间都悬着笔墨,以备主子吩咐什么复杂的事儿,从袖子里就能掏出来奋笔疾书。
从漕运码头回来以后,胤礽便想去乡野转转,看看田亩、农舍,他想知道京城周围的老百姓过的什么日子,往后到了江南,才有个比较。
隔天一大早,胤礽便穿上了不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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