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极说罢,傲然环顾。
瘦削躯体竟油然而生凛然气势,令人不敢小视。
一时间,堂内堂外俱是雅雀无声。
李慎忠明知他故作惊人之语,亦不禁肃容以待。
无他,祭祖乃是国人头等大事,已经融入到血肉灵魂中。
《礼记》言“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又言“修宗庙,敬祀事,教民追孝也。”
连祖宗都不祭拜,谁敢说不是“大不孝”?岂不是自招骂名?
此言如宝剑出鞘,锋芒毕露,无人敢直撄其锋。
李慎忠抱定不惹是非的宗旨,正襟危坐,不予置评,只看那少年如何应对。
却见他恍若未闻,神色如常,不由心生诧异。
这少年人到底是定力超凡还是不识轻重?
不孝罪名足堪毁人一生的!
“被告,有什么话说?”
李慎忠问道,打破死一样的静寂。
此刻,无论是堂内公人,还是堂外观客,俱屏息凝神,暗自猜测这第一回合谁胜谁负,多不看好柳二郎。
柳湘莲早有腹稿,处变不惊,抬眸望去,正对上高坐之人审视的目光。
他拱手答道:“都察大人,小民的确没有参加阖族公祭。”
“啊!”
“这……”
“糊涂呀!”
他竟然干脆利落的承认了不祭祖宗的事,围观之人无不惊叹。
柳二郎怎的如此不智!难道是认怂了?
别呀!老子好不容易才挤进来,就让我看这个?
“但,小民绝不敢担此不孝之名!”
柳湘莲骤然扬声,清脆如金石之音炸裂。
他继续反驳道:“小民家中供奉有祖宗牌位,四时皆祭,不缺牢牲。
如果认为非宗祠不得祭祖,请恕小民不敢苟同!
天下间离乡客寄之人何止千万?若依此论,岂不是尽皆沦为不孝子孙?
向闻圣皇仁孝过天,以孝治天下,若世上果真有如此多不孝之辈,岂不是……”
“啪!”“住口!”
听到此处,李慎忠神色遽变,猛拍惊堂,疾声喝止。
心里连声骂娘,柳家都是人才啊!一个比一个能扯淡!
伯父大言不惭说祖宗托梦,侄子张口就是天下皆不孝,你们怎么不上天呢!
下面肯定不是好话,万一来句“岂不是圣上失德”怎么办?
这话如果从他这里传出去,还能落好?
柳家小子死不死不要紧,他还要保乌纱帽呢。
打断柳湘莲不知天高地厚的“谬论”之后,李慎忠喝道:“天下人如何不必你这孺子来说!你只须说为何不参与阖族祭祖!”
被人打断,意犹未尽,柳湘莲叹口气,黯然道:“不是不愿,实是不敢!”
“不敢?”
议论声纷起,嘈杂一片。
李慎忠眉头皱起,面露疑惑:“这倒古怪,世上竟有人不敢祭祖?是什么缘故?”
柳湘莲昂首,目光扫过柳家叔侄,高声说道:“国公府高门大户,小民进去容易,却未必能出得来!实有性命之忧!”
“胡说!”
“污蔑!”
柳家叔侄忙出言反驳。
“住口!本官问话,再敢喧哗,大棍打出去!”
骂完柳家叔侄,又压制住堂外喧闹,李慎忠神色慎重,冷声问道:
“被告,你不要打机锋,把事情一五一十讲清楚。否则定罪之后,悔之无及!”
李慎忠心怀不满,他只想赶紧了结此案,可这小子看着也不是好玩意儿!
众目睽睽之下,柳湘莲忽然掏出一张诉状,恭敬奉上。
环顾众人,高声说道:“都察大人明鉴!当年诸位伯父欺小民幼弱,强夺家产,其行与剪径强盗无异!见我渐将**,又派人袭杀,差点儿重伤而毙!
何谈伯侄之亲?分明生死之仇!若入其门,安有命在?
蝼蚁尚且贪生,岂有人不惜命?不敢孤身入府,只为苟且偷生!
此情天地可鉴,请大人主持公道!”
“放屁!你这忤逆孽畜!谁曾夺你家产!你自己挥霍尽了,竟敢来诬告尊长!……”
柳湘莲尚未说完,柳极恼羞成怒,上蹿下跳,破口大骂。
最后被旁边的衙役扯住,捂了嘴。
他本也不敢在公堂上乱发脾气,没想小贼不但不认罪伏法,竟敢反咬一口!
他虽得意于当年壮举,很希望再来一次,可也知这事儿只能干不能说呀!
突然被揭破,偏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禁气的胡子猛抖,心跳加速,大喘粗气儿。
“可恶!”
“不当人子!”
“主持公道!”……
围观之人比看了大戏还激动,传出阵阵叫好声、喝骂声和要求主持公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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