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二年,仲春。
阴气未减,露凝为白。
此刻,中原与江南,早已是春意盎然,然则……只有那片位于渤海之滨,镶嵌于帝国极北之端,素有“白山黑水”之称的辽东平原,依旧寒气犹存,恍若凛冬。
辽东寒意,尤以营州最盛。
暮色之中,玄菟关外,不复见各地烽燧引燃狼烟;无数烟尘四起,整整二十万北渝步骑,浩浩荡荡,绵延不绝地结营扎寨,一时战马嘶鸣,汇聚如雷。
大风,黑烟,广袤的原野,狂风吹卷起漫天飞沙,扑击得那些旗帜猎猎;城外,北渝军阵前方,不断有精锐骑兵,往来飞驰,传递军令。
北渝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可是,反观玄菟城头,时下却庄肃得如同一尊巨人;只见,靖北军旗高高悬起,于城头迎风飘拂,一张张巨型床子弩,蓄势待发,光是一个北门城楼,这种造价昂贵,被历代兵家誉为“国之杀器”的八牛大床弩,就多达四十余张,其射程之远,威力之巨,杀伤之大,超乎渝军想象的极限。想当初,公主坟之战,南楚一代兵仙段文振,在面对靖北大军密集如雨的巨弩攻势时,也不禁由衷发出这样的感慨:“八牛大弩,一箭摧山;三百步外,灭杀千骑;七百步外,殪其万军。”
但不知为何,面对那些身处在靖北将士弓弩射程以内的北渝贼子,玄菟城头的巨型床弩,却始终纹丝未动,没有一丝一毫欲凭此利器建功立业的迹象,反而出奇得安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安静一样,肃然,沉穆,阴森,于海阔风清之中,暗藏数不尽的冷冽杀机。
与此同时,介于女墙与关楼的层层雉堞处,无数靖北军的将士,身着清一色的墨黑玄甲,人人神色冷峻,目光坚毅,身姿挺拔地立于城头,冰冷地注视着城外乌云般的北渝大军,脸上没有一丝胆怯,反而频添了一抹大战将临前的亢奋与血气;他们手中的长矛,乌缨飘荡,明晃晃的枪刃,闪烁着道道寒光,仿佛是要将这一望无际的苍穹划开一条裂缝。
——长锋所指,四方臣服;捭阖天下,无人可挡。
辽东的风,似乎比晋阳愈烈,吹在靖北将士那一张张英勇的面孔上,逐渐勾勒出因常年镇守边关,渴饮刀头血,困卧马中鞍而形成的坚硬轮廓。
城头高耸,一身铁甲的桓欷,巍然矗立在塞风猎猎的箭垛之上,手拄一口玄铁七星剑,剑鞘杵地,身后大氅烈烈似火,显得分外醒目,名将之风展露无遗,静静地凝视着远方飘扬的北渝军旗,眼中布满了凌厉的杀气,仿佛正在喷射熊熊的火焰,却看不到一丝愤怒;在他的身侧,副将南霁云全身披甲,腰悬靖北刀,与桓大将军并肩而立,至于其余将领,也是下意识攥紧了腰间刀柄,站在两位将军身后……
就在不久以前,大娥山之战,靖北铁骑出其不意,乘夜奇袭,一举击溃了全力围剿营州的吴曦大军,焚营数十里,火势三日不熄;仅仅一夕之间,七万渝军全师覆没,渝将吴曦仓皇逃离,精锐死伤殆尽,遗弃铠仗无算。
在横扫了渝军主力之后,桓欷未作停歇,而是率领麾下大军,于黎明时分,入据玄菟,进驻城内。此时的冯部叛军,由于与北渝大军长达数月的鏖战,兵力耗损严重,原先的辽东铁骑,如今只剩不满两万余人的散兵游勇,完全不复昔日边军锐旅之雄风,俨然已经丧失了继续守城的能力。
就这样,这场局限于渝廷与冯弘之间的战事,从去年冬季一直绵延至今年开春,在此期间,双方将士埋骨,血流成河,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可最终却是以渝军全军覆没,叛军元气大伤,靖北军入主营州的方式收场。
是日,玄菟全城禁严。奉秦王殿下军令,跟随桓欷将军隐蔽东进的三万“虎豹骑”,仅在半日之内,便全面接管城防,取代了冯部官兵的看防重任;紧接着,十数位靖北大将以及麾下将士,又以令人始料未及的疾速,彻底掌控玄菟六门。
玄菟城内的百姓们,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这么多面孔陌生的大周士兵,与向来乖张暴戾,视人命如草芥的北渝军士不同,这些将士的目光与眼神,沉毅坚定,炯炯有神,看上去英武之气十足,身上还挟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息,明显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向世人展现着一支大国劲旅的赫赫雄威。
全副武装,配备刀枪的靖北将士,在玄菟城的大街主道上来回巡逻,面带警惕地环视四周,给这座营州境内最大的城池带去了一抹肃杀之意,压制得那些北渝降民再也不敢在街上窃窃私议,除了必要的采买以外,大多时间都心惊胆颤地龟缩在房内,不敢出门,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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