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衍十四年,贺岚山五岁,他的娘亲在逃难的长途跋涉中死去。
到了大定十七年秋末,那时的贺岚山已过而立之年,遇上了一生所爱,彼时的他是西域都护军中的一名校尉,有着大好前程。
当时西域战事吃紧,贺岚山急需归军。那名女子向他挥手告别,等他策马的身影消失不见,女子才转过身慢慢轻抚起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
“若你是男孩,长大后也要做像你爹爹一样的大英雄。”
大定十八年寒冬,辽州大捷,幸军以五千轻骑截断喇滑军粮草,又有统帅雷琼与副帅胡珏庸阵前痛饮死志酒,三万精骑,只求一死!
喇滑十四万大军伤亡大半!
三万西域都护军,只余四千!
当年的镇北柱雷琼身中刀伤十二,箭伤九处,力竭而亡!
君只知沙场飞骑雄且壮,君不见古来征战几人回。
君只知许生报国多意气,君不见九泉乱葬众英魂。
君只知一将功成青史载,君不见满城遗孀披白麻。
为将者,皆踏尸山嗜人血所以而铸也。
但那时刚刚升为游击将军的贺岚山却是意气风发,连番死战,他活到了最后。战役结束后兵部的军备记录也告一段落,贺岚山便连忙骑着枣红大马向家中疾驰。
物还是,人已非。
女子怀胎十月,难产而死,只留下一名尚在襁褓的女婴被好心的邻居收养。
贺岚山一夜仿若苍老十岁,两鬓泛起白霜。他将身上所有值钱的财物一并交给了邻居,堂堂七尺男儿向邻居重重三拜。
“我只希望你们能好好待我女儿,不求视如己出,也莫要太过苛责。”
说完贺岚山便准备上马离去,那好心邻居知晓贺岚山的苦衷,将他扶起重重点头承诺。
“贺将军放心,只要我一家人还能吃上一口饭,绝不会少她半粒米。可你也不能就这么走了,总得给孩子留个名字吧。”
“我不配让她随我姓,你们为她起个名字,让她平安长大即可。”
那邻居见贺岚山执拗,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贺岚山先起个名先随他们姓。等到孩子长大若是有意去寻找自己的身世再改回来也不迟。
贺岚山沉吟良久,干裂的嘴唇微微吐出几个字。
“就叫贺怜吧。”
满目苍凉望天下,天下尽是可怜事,天下尽是可怜人。又有几人行止由心?
往事如烟,似在眼前。
醉翁轻轻将覆沙插回鞘中,右手微抬捻住了从空中飘落的一片枯叶,那满是污渍的长衫在萧瑟冬风下挥舞鼓动,好似一把卷在半空中打扫的笤帚。
“那一年的冬天,也是这般冷啊。”
贺岚山轻轻放开那片枯叶,任其在空中裹挟着冬风飘舞,终是落在了一处水洼地掀起一阵浅浅的涟漪。复再向上看去,已不见贺岚山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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