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知府与郑天野忙着操办蒲州冶铁炉;乡里的张丁、刘登柱他们忙着种田;袁大叔夫妇忙着料理脚店;袁玉环黑天白夜地摇着纺车;赵俭忙着赚银子;王进福与莫耀祖在东外城忙着巡视、课银。
天地就像硕大的眼睛,注视着平阳府的芸芸众生在寒暑里无声、缓慢又迅疾地穿过。
一晃一年多过去。
自邓知府到任后,杨伯雄提着的心一直没放下。
三年前,因为东外城的案子,他不仅大笔的银子丢于水里,还差点儿把自己搭进去。
他已看清楚,这位邓知府是极难被骗过的人,若真要查下去,他当初栽赃张德柱、王雄、姜三儿的事定会暴露出来。
他给了胡海家眷四百两银子,打发他们离开了平阳城,胡海也已被砍了头,但他仍不能安然。因为一旦邓知府下令,以郝云的手段,从混混儿们中审出实情并不难。
他先心惊胆战地过了一年,什么念头都想过:再物色个替死鬼栽赃他杀了米堂富,悄悄变卖了家产亡命天涯,甚至刺杀邓知府。可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打住了。
一年后,人证物证都已销声匿迹,他还是刑捕司和平阳城市面上说一不二的人物,提着的心也便渐渐放下来。
近来令他不快的是赵俭越发地活跃了。江湖上的事、刑捕、狱讼的案子都想插一手,当然,捞了银子心照不宣地孝敬他些许。
而几年前,这些进项都是自己的,他看着赏赵俭,现在倒过来了。
还有老高,也跟赵俭往来渐密,有些事瞒着他与赵俭做。
仅靠平阳城内暗门的抽红,地窖里的金银明显堆高得慢了,他杨爷不能只当平阳城的老鸨,那会让人笑话。
杨伯雄开始亲自操办些原来让老高、赵俭跑腿露脸的案子。
案子报到刑捕司,一看有油水,便抓在手里亲自调派。
平阳城西关有个穷户叫赵贵,父亲在木刻画作坊里做打杂的工匠,赵贵从小娇生惯养。
父亲殁后,母亲靠给作坊的人缝缝补补挣几个粥水钱。长大后母亲也去了。
赵贵长得瘦小,小黄脸儿、兔儿牙,一双小三角儿眼倒是挺亮,喜欢吹牛却百无一能,整日游手好闲,过一日算一日。
过完年手里无钱,缸里无米,便想起府东南八十里,浮山县山里的姥姥家。
赵贵姥姥家曾是个殷实的农户。他未成年时去过几回,姥姥、姥爷虽没了,但几个舅舅都在,只是有些年无来往了。
“毕竟是亲外甥,看着我过不下去,几个舅舅凑个千八百文总是有的吧”,赵贵这样想着,便动身前往。
出平阳城向东翻过山梁,于落日时分到了浮山县城,在城外的便宜脚店里囫囵睡了一宿。
次日向东南,又走山谷翻山岭,行了三十余里,进了村到舅舅家。
亲人相见自是几分亲热,杀鸡烫酒招待。
赵贵一时呆得舒服,几个舅舅家轮着吃住,竟赖着不走。
他如此没出息,自然弄得几个舅母整天给他脸色看,吃得饭食也开始如自家日常,一日三餐都是小米,无菜少盐。
村里几十户人家,大舅家房后有一门户,男人死了三年,有个傻儿子往山里乱跑也丢了,剩下个二十几岁的寡妇。
这寡妇的父母本是一对逃荒流落之人走到了绝境,将女儿胡乱送了人便无影无踪了。现在的爹娘收养了她,预备养大后招上门女婿,没想一年后生下儿子,便当亲闺女养着嫁了人。
丈夫亡了,夫家亲戚也靠不上,只依靠父母家接济凄惨度日。
村里的几个光棍甚至有老婆孩子的爷们儿有事无事来门口转,弄得寡妇整日从里面闩着门不见人。
赵贵大舅看不惯闲汉们,却也只在家里愤愤不平而已。
一日大舅与两个儿子下地去了,赵贵斜靠着门框晒太阳,房后寡妇拎个木桶去井边提水。
见那寡妇脚穿素鞋,麻衣布裙、乌发若云、面容白净清秀,拎着木桶从门前袅娜而去。
看得赵贵大张嘴巴,哈喇儿都出来了,“我的天爷,这山旮旯里还有这等秀美模样女子。”
一时心神不宁,想入非非。
看了看自己的麻鞋、破绸袍和旧布裤,赵贵心想自已毕竟是山外府城里见过世面的,让大舅说合说合,自己吹嘘一番,说不定随自己走了。
赵贵大舅长得结实,一双粗大、长着老茧的手,背有点驼,麻衣和粗布裤都打着大补丁。
晚饭间与赵贵摊牌:“贵儿,我与几个舅舅虽常念叨你,但却不能丢了地整日陪着,你舅母们操劳一家日常也照顾你不周。你来了已近月,亲戚也见了,话也说差不多了,总不能丢下平阳城的正经日子不过。不如先回去,日后想念我们时再来。”
赵贵一听住不下去了,便说自已在平阳城要与朋友开个店,往外卖些木刻画,苦于没有本钱才来找几个舅舅相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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