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应龙与相柳,上古神魔,大战东海。
蛟龙相争,翻江倒海,掀起万丈巨浪,竟使神州大陆为之震颤。东南沿海广袤沃土,皆被巨浪吞噬,地动山摇,死伤无数。千万人流离失所,沧海亦被血水染红。
那一年,无数难民背井离乡,不得不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田地,拖家带口地向神州西北迁移——
漫天雪羽,无声飘零。北风萧瑟,天地苍茫。
在那一望无际的茫茫旷野之上,只见数十个小黑点,排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曲线,一直向北方延绵而去。
那是一支由流民自发组成的逃难队伍。男人们背着锅碗瓢盆和沉重的行礼,女人们牵着哭闹不休的孩子,老人们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一边咒骂着不公的上苍:
“臭老天,贼老天!妖魔鬼怪四处横行,刚连着十天半个月的大雨,眼下进了三月还下这么大的雪,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妖魔当道,恶鬼横行,这道理你活了这么大把岁数,难不成才明白么?”一个身材高壮、手脚粗大的汉子,长叹一声道,“这世道早就乱了,乱了!”
就在这时,队伍里一个骨瘦如柴的干瘪老头,忽然虚晃一下,一头扎进了雪地里,发出了“噗”的一声闷响。听见声响,周围的人全都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瞪着那个老头子,眼底里闪现着莫名复杂的光芒。
队伍中唯一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费力地踏着雪,走到老人身边蹲下,将两指探到老人鼻翼之下。片刻之后,文士直起身,向众人摇了摇头。
刹那间,那些一动不动的人,男人、女人,老的、少的,大家一窝蜂地冲了上来,向老人狂奔而去。
一位扎着花头巾的女人冲得最快,她一边挥舞着双臂,用胳膊肘撞击着试图超过她的人,一边用力地在雪地里扎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她冲到老人的尸首旁,一把扯下尸体背后的包袱,麻利地打开布巾,翻出一块干巴巴的饼子来。
“给我!给我!”众人哄抢作一团。争的,抢的,被撞倒了痛苦哀嚎的,各样的声音在雪地中扩散开去,又被纷纷扬扬的落雪,掩于茫茫白雪之下。
那花头巾的女人,手脚并用地往地上一爬,从老老少少纷乱狂冲的腿脚中,艰难地爬了出来。此时的她,已是满头乱发,衣衫凌乱,好似疯婆子一样。她也来不及收拾,赶忙走到一边,冲两个人影招了招手:
“老头子,虎子,快来快来!”
在她的招呼之下,一个面色蜡黄、看上去病怏怏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裹着蓝灰棉袄、看上去大约十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少年,向她走了过去。三个人凑作一堆,女人将圆饼子掰了一半,先递给了男孩,然后才将剩下的一半一分为二,自个儿和丈夫分着吃了。
比起女人和男人的狼吞虎咽,那名叫“虎子”的少年却有些犹豫。他低头望着手里的干饼,又扭头望了望不远处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最后小声地道:“娘,我不饿,我这半给妹妹……”
他话还没说完,手里的饼子就被女人一巴掌夺了回去。只见女人把半块饼塞进怀里,又道:“别管那丫头片子!虎子,你听娘说,女孩儿都是外人,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只有你才是娘的心肝宝贝儿。这饼子娘先给你收着,等你饿了,再管娘要,啊?”
少年垂下眼,思量了片刻,他抬头挤出个笑容,道:“娘,那我还是先吃了吧。”
“乖。”女人疼惜地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把半块干饼递给他,笑吟吟地看着他吃。虎子装作啃得欢,却偷偷撇下小半块,藏在了掌心里。
不多时,队伍再度前行。那干瘪老人的尸首上,只剩下一条亵裤遮体,不止衣物、拐杖,连布鞋都给人脱走了。飘零的雪羽,静静地覆在他失了温的皮肤上,一点一点,缓缓聚起了一件白衣,远远望去,倒像是穿了寿衣一样。
虎子故意放慢了脚步,趁女人不注意,他偷偷摸摸地跑向队伍的末尾,奔向那个瘦小身影。
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面容姣好,五官秀美,只是面无血色,嘴唇动得发了青。穿着一件单衣的她,在风雪中冻得瑟瑟发抖,不停地蹭着臂膀的两只小手,五根手指头像是萝卜一样,又红又肿。
“小嘉,哥给你带吃的了。”
虎子压低声音道,一边将藏了许久的一小块干饼,向对方递了过去。可被他唤作“小嘉”的女孩,却丝毫不领情,她“啪”地一声,重重挥开了少年的手,那只有小半个巴掌大的烧饼,登时摔进了雪地里。
“谁要你好心?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女人恨不得我赶紧冻死,还能扒下层布料给你的袄子缝缝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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