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政委愣了一下,不满的说:
“这政审工作也太马虎了,还有这种事儿?”
李奎勇继续道:
“她的母亲呢,在剧团里打扬琴弹古筝,年轻又漂亮,所以在何小嫚六岁那年,就嫁给了何厅长。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从那以后,这丫头就没受人待见过,所以性格上有点问题。”
一旁的秦岭忽然插了一句:
“没什么问题啊,她就是话少些,但练功是极努力的,我看她们那一批上海的女兵,就属她最拼命了……”
李奎勇叹了口气:
“关键就在【拼命】这两个字上,她潜意识里有求死之心,这丫头热爱生病,热爱伤痛,热爱危险……所以,她不怕苦,不惜痛,反正也没人疼,摔坏拉倒……”
宁政委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还不知道文工团居然养了这么个小怪胎,这也就是时间不长,还没出事儿,但李奎勇要是没说错,以这种性格,保不齐那天就要出人命了!
“奎勇,这话可不能瞎说!”
李奎勇正色道:
“政委,我哪能瞎说呢?我找何小嫚很久了,前不久才经一个战友的关系,知道她在上海的生活。说起来,她母亲也真是个人物……”
凭借28岁却比22岁还要风姿绰约的容色,何小嫚的母亲给她找了一个丘八出身的厅长继父,第一个丈夫的儒雅智慧注定了他的善良软弱,于是她找了一个完全相反的男人,粗暴但有权势。
母亲对这个比她大十多岁的丈夫是赔着小心的,畏罪自杀的前夫是她和女儿的历史污点,因此她们是矮人一头地进了家门,娘儿俩就像是大小一对无壳蜗牛,爬进弄堂,爬进何厅长的屋里,在何厅长坚实的硬壳里寄生。
六岁的女儿历史污点更大,因为这污点始于她出生之前,这是她终身无法改变的基因密码,绝不会由于谨小慎微而磨灭,她的生命由此不可逆转地流淌着父亲的命运走向。
母亲那无处不用的心眼儿,为了营造和睦家庭而艰苦扮演贤妻良母的那份刻意,让小嫚一直相信,母亲是为了女儿能有个优越的生活环境而牺牲了自己……
夜晚紧闭的大睡房门外,她赤脚站在黑暗里,从房内的发出的每一声古怪的哀鸣,都在提醒她母亲牺牲的惨烈度。
而那时,她只有六岁。
侦察兵出身的何厅长很快就发现了门外听墙角的小特务,他并没有像现在的父母亲一样,给六岁的女儿编织一个美丽的童话,让她相信“爸爸打妈妈”这件事儿,其实合情又合理……
相反,他像审真的特务一样,隔着门把何小嫚审了个通透,春寒料峭里,六岁的何小嫚赤脚站在地上发抖,隔着门缝儿,一声声斥责冷冰冰的落在她头顶:
“才几岁就干上特务了?偷听偷看的!我跟你妈是两口子,听见啥你跟谁告密去?”
六岁的小女孩被吓坏了,高烧持续七天,什么针剂丸丹都不见疗效,第八天她就浑身冰凉了。
大概是觉得她快死了,母亲紧紧搂住她,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又把这个不招人待见的拖油瓶救了回来……
那之后九个月,弟弟来了,过了一年,妹妹也跟着来了。
五岁的一天,弟弟宣布,拖油瓶姐姐是天底下最讨厌的人,从头到脚没有一个不讨厌的地方。
宣言得到了全家人的认可,包括何小嫚。
何小嫚深知自己有许多讨厌的习惯,比如只要厨房没人就拿吃的,动作比贼还快,没吃的挖一勺白糖或一勺猪油塞进嘴里也好。
可在饭桌上,有时母亲给她夹一块红烧肉,她会马上将它杵到碗底,用米饭盖住,等大家吃完离开,她再把肉挖出来一点点地啃。
保姆说小嫚就像她村里的狗,找到一块骨头不易,舍不得一下啃了,怕别的狗跟它抢,就挖个坑把骨头埋起来,往上撒泡尿,谁也不跟它抢的时候再刨出来,笃笃定定地啃……
弟弟最受不了这位拖油瓶姐姐的是这一点:
当你挖鼻孔挖得正酣畅的时候,自以为处在私密状态,却突然发现一直低着头的拖油瓶在偷偷看你,并且已经看了你很久。
还有的时候,一个饱嗝儿上来,你由下至上地冒泡贯通,却发现拖油瓶一道目光过来,黑色闪电一般,又匆匆掠走,让你怀疑她早就在埋伏这个饱嗝儿……
贼眉鼠眼!
小嫚渐渐的长了个子,有一天她偷偷穿了一件母亲的红色羊毛衫去学校的文艺宣传队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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