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在美人榻上的太后, 妆容已经仔细修饰过, 看起来只是清减了些许。
看到儿子那一刻,她便发现,笑出来并非难事, “没事。只是生了些闲气。”
皇帝站到母亲面前, 亲昵地握住她的手, “您跟我说说, 怎么回事?”
太后反手握住儿子的小手, 缓声道:“先帝赏赐我的几样很珍贵的物件儿, 一直放在小库房里。那些宫人胆大包天,竟联手监守自盗,送到了宁王府, 宁王转手卖给了江湖中人。再也找不到了。
“我请你四叔帮衬着彻查, 发落了宁王和那些宫人。”
皇帝释然,“怪不得,我看宫人都是面生的。您也真是的,怎么养了一帮家贼啊?”心里则想着,难怪四叔也不高兴了:娘亲可是太后,却连下人都管不住,后宫的事还要他料理, 能不上火么。
太后歉疚地笑了,“是娘亲不好,对不起你们。”
皇帝自然不知道,母亲这话是一语双关, 笑着宽慰:“没事的,以后您注意些就是了。您瘦了,是不是不舒坦?要不要传太医?”
“已经唤太医来瞧过。”太后笑道,“我调理一阵就好了,你不用管这些。”停一停,又问,“这两日打猎,过得可好?”
“嗯!特别开心。”皇帝忽闪着大眼睛,语气欢快,“四叔去看我的时候,帮我打到了很多猎物,我和随行的金吾卫,又跟他学了几手。”
“你四叔,待你一向是极好的。”
“对啊。”皇帝笑眯眯的,“他是我四叔嘛,是对我最好的长辈。”停一停,不好意思地笑了,“还有娘亲,对我也最好。”
太后了然地笑了笑,“今日原冲夫妻两个要进宫谢恩,你快去更衣准备着吧。”
“好。”皇帝乖乖点头,“午间我再来看您,陪您一起用饭。”
太后目送儿子离开,望着轻晃的珠帘,泪水无声地滑落。
靖王府。
来京城时,靖王先行,靖王妃与侧妃、侍妾、箱笼在后。靖王的家当太多,又不能招摇,要陆陆续续送回王府,到今日,尚有一部分在路上。
靖王在朝中没官职,孟观潮说等明年开春儿再给他安排,因此,他便能做一阵闲散王爷,每日不乏陪伴妻妾的时候。
靖王府的情形,很是有趣。
除了先帝赐婚的王妃、两名侧妃,近几年,靖王收揽到身边的女子,到如今已多达二十四名。偏生他顶着个好色的名声,却对一众女子淡淡的,对于有的女子,隔一段日子见到了,根本就叫不出名字,甚至连跟随他的原由都忘了。
靖王妃身子骨羸弱,却是没心没肺过日子的做派,与几个进王府时间久的女子相处得很融洽,对于其他侍妾,也一向宽和大度。
谨言来王府传话的时候,靖王身在内宅正房的东次间,看靖王妃与孙侧妃下棋。
他转到小书房,笑容和煦地看着谨言,“何事?”
谨言转述了孟观潮的意思。
靖王听完,斟酌片刻,笑着叹息:“知道了。把名单给我。”
谨言呈上名单,继而行礼告辞。
靖王看完名单,收入袖中,回到东次间。
靖王妃打量着他神色,笑问:“老四又给你出难题了?”
“嗯。”靖王站到她身侧,看着棋局,“且得跟我找补呢。”
孙侧妃笑盈盈地望向他,有意讨好,“王爷也不需纵着那佞臣,短时间内,您不能除掉他,可他也不敢动您。”
靖王妃但笑不语。
靖王淡淡地看了孙侧妃一眼,似笑非笑。
孙侧妃继续道:“他又不是没有软肋的人。妾身想着,王妃不妨与孟四夫人常来常往。王妃若是懒得应承那些,妾身愿意效劳。”
“女眷来往,与庙堂中事无关。”靖王凝着她,眸色深沉,“我要供奉三百部《楞严经》到云居寺,您的字尚可,回房抄经去吧。”
孙侧妃面色陡然一变,站起身来,求助地望向靖王妃。
靖王妃爱莫能助地一笑。
孙侧妃强忍着眼泪,行礼退下。
靖王坐到发妻对面,拂乱棋子,重开一局。
靖王妃问道:“老四是不是要借刀杀人?”
“没错。”靖王道,“我忙一场,落在局外人眼里,必是个两面不是人的尴尬境地。府里这些女眷,如有不安生的、胆小的,你逐一安排下去。只要不给我戴绿帽子,就物色个好人家。”
靖王妃失笑,“只怕没人肯离开。除了两名侧妃,都是身世孤苦的女子,若是离了王府,嫁入寻常人家,没有娘家撑腰,日子必然很辛苦。”
“你斟酌着办。”靖王问道,“内宅的开销一概走外院的账。”这么多女子,常年供养着衣食起居,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靖王妃妩媚的大眼睛眯了眯,“你不需记挂这等小事。我就养得起她们。”
靖王哈哈地笑,“这话豪气。”
“说起来,孟四夫人倒是挺招人喜欢的,等家当安排好了,我真想与她常来常往。”
靖王颔首,“好事,横竖你也没有真正交好的人。”
“老四那边——”
“孟老四的夫人,只有高攀不起的,没有他提醒着避而不见的。”
“也是。”靖王妃睇着他,“我这样瞻前顾后的,还不是怪你?今年你给他惹出那么一摊子事儿,让他挨了那么久的猜忌、诟病。换了你,不见得受得住。”
“带过兵的权臣,哪有不挨骂的?”靖王笑出来,“再说了,我这不遭报应了?”
靖王妃莞尔,啜了口茶,敛了笑意,“老四到底是什么意思?”
靖王便照实与她说了。
沉默片刻,靖王妃苦笑,“你若是不应,那我们……”
靖王伸手过去,握住她细瘦苍白的手,“这次孟老四在气头上,索性与我挑明了而已。他知道我会答应,我也并不为难。有事可忙,总比被罗世元、朗坤拘在封地要好。”
靖王妃对他绽出温婉的笑容,“我晓得。”随即目光一闪,转手取出一本小册子,“日后,你每日去谁房里消磨时间,尽量照着这章程来。”
靖王唇畔的笑意消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是,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前脚在说前程,后脚就说这些。”
她就开心地笑,“她们也不容易,有一些,要的不多,只想时不时见你一面。”
“……”靖王瞅着她运了会儿气,“我可真生气了啊。”
靖王妃笑出声来。
午间,趁着皇帝到慈宁宫用饭,顾鹤找到孟观潮,道:“太后的意思是,不妨让太医这就开始用些药,让她看起来自然而然地病故。”
看起来自然而然的,不外乎是做给皇帝看的。而如果照她的说辞,这就病倒在床的话,便不合情理了:只为了些身外物,便缠绵病榻,与她以往没心没肺的做派相悖。
孟观潮斟酌着:明年有春闱,元娘要出嫁,大事小情的,犯不上因为那么个人耽搁。“眼下随她去。明年春日起用药,断断续续用到秋日。”
顾鹤笑着说好,又道:“她还是——想见见你。”
“我,已无话可说。”孟观潮再也不想看那女子一眼,再也不想对她说一个字——见了她,说不定就后反劲儿,更暴躁。
“成,明白了。”
“宫禁我会安排妥当,后宫一切,就交给你了。”孟观潮取出几个牛皮信封,“这是几间铺子,都开了十来年了,每年算是等着进项到手。没暴利,贵在长远。
“行当不同,你掂量着给堂兄弟分了,让他们学着做个小老板。
“另外,是给你的两所宅子、一些银钱——乾清宫大总管,在外边的住处忒寒酸了些。
“快过年了,给你些年节礼。”
顾鹤动容,一时间只是愣怔地看着他。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而太傅,这次是两者兼具。他能在宫中出人头地,躲过明枪暗箭,但实打实地帮堂兄弟过日子,真不在行。
“别多想。”孟观潮拍拍他的肩,“心里踏实了,日子就更有奔头了,对不对?”
顾鹤用力点头,“对!”
卿云斋里,四娘和徐幼微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一边做针线,一边闲聊。
四娘问:“以后,李先生就不能每日来给您和林漪妹妹上课了吧?”
徐幼微笑道:“商量过了,每日一早把林漪送到原府,下午或是我过去,或是李先生把林漪送回来,顺道指点指点我的功课。”
四娘由衷地为母女两个高兴,“那可太好了。”
“我瞧着你近来清闲了些,事情都上手了?”
“算是吧。”四娘抿了嘴笑,“有祖母和您时时指点着,双玉姐姐又尽心尽力地帮衬,有些长进了。”
“那,等到腊月,我要是忙不过来,你帮我看看陪嫁的产业的账。”
“我可以吗?”四娘惊喜,笑容单纯而璀璨。
“当然可以啊。”徐幼微笑着鼓励道,“我不见得比你更擅长打理这些,又是懒惰的性子,闲时也罢了,忙起来,自然想找你帮衬。”停一停,索性道,“说定了?”
“到时候,小婶婶要真是忙碌的话,只管差遣我。”四娘笑道,“我会尽心做。”
徐幼微盈盈一笑,“那可太好了,此刻起,我就可以不怵年关了。”
四娘逸出悦耳的笑声。
至申时,四娘道辞,徐幼微亲自送她。
门里暖如春日,门外却是寒风萧杀,望着四娘穿过抄手游廊,走出月洞门,她轻声吩咐李嬷嬷:“选几个精致的小手炉,给四小姐送过去。再选两块上好的皮子、相宜的料子,送到针线房,给四小姐做两件斗篷。”
李嬷嬷笑吟吟称是,随后认真地道:“夫人要是放心,不如让奴婢和侍书怡墨来做,我们左右没什么事。”
徐幼微笑盈盈的,“好啊,我只有更放心。”
晚间,孟观潮匆匆回房,跟太夫人和徐幼微、林漪点了个卯,就又回外院了,临走时对妻子说:“得继续议事、合账,晚间不用等我。”
他的年关,已经开始了,恨不得在马车上都捧着账本看。
徐幼微晚间倒是也不无聊,反复习练工笔画的笔法。
翌日,李之澄和原冲来了。是从孟府嫁入原府的,孟府自然就是之澄的娘家。
太夫人见到之澄,笑眯眯地携了她的手,问长问短:“他们待你可好?昨日认亲,热不热闹?”
李之澄笑答:“公婆妯娌和四位兄长待我都很好。昨日认亲时,有很多人,对了,靖王和靖王妃也去了。”
“是么?”太夫人讶然,“他们算是哪头的亲戚啊?”
原冲接道:“说是孟府这边的人。”
徐幼微在一旁听着,忍俊不禁。
太夫人笑道:“随他们去,终究是捧场的事。”
原冲笑眉笑眼的,“您说的是,我们知道。”
说话间,外院有小厮来禀:“二老太爷、六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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